写下了题目,我就解释一下,偶念就是偶尔念及,就写些文字,留下印痕。
每个人的生命从出生到死亡,就是一条线段(命线),每一天,就是这条线段中的一个点,每个点,都储存着大量信息。我的这条命线,大约有一半多了。我,本名许枫、笔名“关山阳”,网名“空山听雨”,号“天牧散人”,又号“作文老儿”。因为我儿子七岁时,我和妻子带他去嘉定看奶奶,车上两位大学生问他,你爸妈是做什么的?我儿子回答:妈妈是医生,爸爸是写作文的。所以就有了这个“作文老儿”。
说到作文,我就想起,六十年前的某个冬季,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我母亲带了也是七岁的我,去嘉定孔庙踏雪赏雪。母亲对我说,你以后每周都要写一篇五十个字以上的作文。我说好的,然后捧起一大团雪,砸向一棵松树。树冠上的积雪一振,散落下来。
我就大叫:“哇,我下雪了!”
母亲说:“整个上海都在下雪。”
我问:“全中国也在下雪吗?”
母亲答:“可能吧……”
从此以后,我每周写一篇五十字的作文。母亲要求,不能错一个字,不能错一个标点,不能产生一个语病。于是我作文、作文、作文……
2011年元月,我开始写一篇长的作文《孤烟横卷塔里木》,初稿完成于2012年8月,啊,居然有53万余字。
也许是修改太费力了,2013年2月1日,我突发脑梗。妻子、儿子、媳妇急忙送我去了上海岳阳医院,那里的医护人员立即抢救,都很尽责尽心。那里的小医生和小护士个个美丽、端庄、亲切,就像一个又一个小天女。
病情基本稳定后,我转入虹口区复馨敬老院。敬老院的院长、管理人员、医生、护士、护理员都很关爱我,使我在短期内,有了较好的康复。
二月二十七日,我进入了梦乡,梦中有人给我打来电话。
“喂,你是作文老儿吗?”
我反问:“您哪位?”
“我是马列主义中国特色的离休老干部莫石。”
我说:“什么事?”
“你是作文老儿,算是个文人吧。”
我说:“我是个小小的文人,上海、中国的大文人多了去了,不过,文人应该有文人的情怀……”
他嘿嘿地笑了,说:“现在还有什么文人情怀?文人情怀早就被权、钱、色、吹、拍等风气给刮得无影无踪了。”
我说:“真正的文人情怀,无论如何折腾,是灭绝不了的。”
“为什么?”
我说:“因为这种情怀是中华古国和中华民族的真气、骨气、正气、大气所凝成的。”
他又嘿嘿地笑了:“那你呢?你有这四气吗?”
我说:“我多少有这四气,我还有才气、傻气和傲气。”
他嘿嘿地笑,声音渐渐远去。
这时,另一个电话打来了。
“我是某某大报、某某电视台著名记者时三巓!”
我说:“我不认识十三点。”
他说:“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好。”
“你是很有钱的人吗?”
“不是。”
“你是处级以上的文艺干部吗?”
“不是。”
“是作家协会或中国虫子协会的会员吗?”
“不是。”
“你是名人吗?”
“不是。”
他叹口气,问:“那你知道么,很多文人,都至少有这其中的一两样。”
“那又怎样呢?”
他说:“这些问题,我曾经问过很多著名的文人,他们的回答,都是‘是’!”
“我不是,我只是个写作文的小老头,他们或许都‘是’,但他们或许什么都不是。”
这时,“离休老干部”莫石又打来了电话。
“嘿嘿,你算不上‘愤青’,但我看你恐怕算是‘愤老’。”
我说:“我当然愤啊,之前,我接了六个电话,一个说我有法院传票,一个说我宽带坏了,一个说我社保卡有问题,两个说我中了大奖,但是要先交手续费和税费。”
“还有一个呢?”
“这个是我的朋友打来的,他说,连云港‘花果山’风景区,因为孙悟空的关系,对属猴的人免票,而他属猪,应该半票!”
莫石嘿嘿笑,说:“他说得对,因为我也属猪。那你呢?”
我说:“我只是作文。我指点红妆素裹的壮丽河山,就如入梦,潇洒地步入浪奔浪滚、惊涛拍天、变幻无穷、千般恨爱、万种风情、千树独绽一芽、万山繁花皆败的无边无沿的空梦之中。我议论古今中外大小人物,就如独坐空山,听雨观风。听雨,听大雨暴雨、斜雨微雨,听雨中全体动物各不相同的叫声、听大千世界的所有好声音、真性情。观风,观大风狂风、轻风微风、观风里寒云飘飘洒洒的片片雪花,观风里漫山层林间零零落落的片片黄叶……”
在梦的朦胧清宁之间,有一个超凡脱俗的女孩步态轻盈,那是我圣广、智慧、伟大母亲的少女倩影?那是与我命线紧贴紧缠、善美非凡的爱妻?那是岳阳医院小天女中的一个?那是旅途偶遇一笑而过的数十个靓丽女孩中的一个?那是塔里木数十万曾经女孩中的一个?好像都不是,又好像全都是。
梦中女孩说:“枫,我为你和你的作文,在感动。”
从杳远的天国,传来了母亲的声音:“整个上海都在下雪……”
我就说:“整个上海都在感动。”
女孩问:“整个中国也在感动么?”
我说:“可能吧。”
哦,终有一天,我会到天国去见母亲,我会对母亲说:“我将用像片片雪花、片片黄叶的作文,为上海、为中国留下两处浅浅的痕印,一处,是对所有关爱我,并为我和我的作文感动的人,说一声真诚的谢谢;另一处是,留下一个没有丝毫虚伪的微笑。”
2013年3月15日作于上海虹口复馨敬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