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他在441路高峰车终点站上车。他是一位硕士研究生，强健的体魄，翩翩的风度，略鬈的黑发，炯炯的目光。
一天，微雨蒙蒙。车到第三站，上来了一位年轻的姑娘。一车的人，全都惊叹她的庄重和漂亮。他看她，她看他，四目对视，不由都有一些儿慌张；他忙低头看书，却又忍不住，装着无意，一次又一次，偷偷地把她端详。
终于有一天，他在车上，悄悄塞给她纸条一张，写的是：“你纯净，你美好；我喜欢你——微雨里走来的娇巧姑娘。”
第二天，她很轻很轻地回答他：“你真坦率，真大胆，可对不起，朋友，我巳经有了心爱的对象。”
他嫉妒，他惆怅，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恢复正常。从此，他见她，只是友好地笑笑，随后，长时间的不声不响。
她结婚了，怀孕了，上下车时，步履紧张；他起早了，他抢座了，等她上车，就让给她，免得她随车摇晃、踉跄。她感谢他，常给他带点儿吃的，很自然，很开心，没看见谁的嘴歪眼冷。
有一天，也是微雨蒙蒙‘她慢慢上车，他心里，却陡然惊起一峰寒浪——触目的黑纱，紧箍在她的左臂之上！
她的大眼，噙着泪水，她的心里，透出了阵阵凄凉：“我的爱人，上个月，不幸捐躯在南国海疆！……”
他嘴唇翕动，默然了好久好久，才说：“为了你所爱的人，为了烈士的后代，你，千万把身子，好好保养……”
她生了一个女儿，一连几个月不来车上。他不抢座了，站着，满脑子的左思右想。他知道她安顿好了多病的婆婆和小姑，又带了女儿到了南海，以山野的茶花，祭奠了丈夫安息的军魂，又以莹莹的泪水，洗净了边关十五的月亮。
微雨里，她又走来，上车了，去上班；抱着可爱的女儿，生活的信心很强。他“旧病复发”，抢座位更凶，为的只是那娇小的娘俩。他逗惹她的女儿，送上积木、图书、绒毛的小狗和小羊，甚至最新式的电子玩具——挺能自动装弹、击落“敌机”的高射机枪！
他毕业了，分配了，一阵风不知飘向了何方。她抱着女儿，不急不慌，一天又一天，静静地靠着明亮的车窗。
这一天，又是微雨——微雨蒙蒙，春风轻荡，441路的第三站，她和他，一起来到车上。他搂抱着那可爱的女儿，动情地亲吻，眼睛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她脸红，羞羞地笑：“哎哎，给，给！……给车上关心过她的许多乘客，一人两袋高级的喜糖！……
初稿作于1988年，2015年4月8日定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