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作者:(美)惠特曼    更新时间:2013-08-12 15:32:53

草原日落

闪耀的金黄、栗色、紫色,炫目的银白、浓绿、淡褐,

整个地球的广阔无垠,和大自然丰富多样的才能,都一时委身

于种种颜色;

那光,那些至今未被认识的色彩所具有的共同形态,

没有限制和范围不仅在西方天际最高的顶点还在

北方,南方,整个地球,

纯净明亮的色彩与静悄悄的黑影搏斗着,直到最后。


二十年

在那古老的码头边,在沙地上,我坐下来同一个新来的人闲聊;

他作为一个毫无经验的小伙子当了水手,出外远航,(抱着某

种突如其来的热烈的幻想;)

从那以后,二十多个年头周而复始地过去,

同时他也环绕地球一圈一圈转着,现在回来了:

这地方变化多大呀所有旧的界标都已消失父母去世

了;

(是的,他回来,要永远停泊要住下来有个塞得满满

的钱包但除了这里无处落脚;)

让他从帆船划到岸边的那只小舟,如今用皮带拴着,我看得见,

我听见那拍打的海涛,那不得安宁的小船在浅滩上颠簸,

我看见那套水手的装具,那个帆布袋,那只用铜片箍着的大木

箱,

我端详着那张如干果仁般褐色的、长着胡子的脸那粗壮强

健的骨骼,

那穿着上好苏格兰布的黄褐色服装的躯体:(那么,那个说出

来了的关于过去二十年的故事是什么?而未来的又是什么

呢?)


从弗罗里达邮寄来的柑桔花蕾

〔伏尔泰在结束一次著名的辩论时断言,一只战船和大型

歌剧就足以证实他那个时代的文明和法兰西的进步。〕

一个比伏尔泰的小一点、但是也更大的证据,

当今时代以及你美国和你那辽阔的幅员的证据,

从弗罗里达邮寄来的一束柑桔花蕾,

经过上千英里的海陆行程给安全地带来了,

到达野外的云雾和雪地里我这朴素的北方棚屋,

大概三天前它们还在故土上生气盎然地出芽,

如今却在这里给我的房间散发苾苾的芬馥。


黄昏

酥软,娇媚,迷人欲睡的暮色,

太阳刚刚西沉,热烈的光辉随之消散,(我也快要西沉和

消散了,)

一片朦胧涅槃安息和夜湮没。


你们,我的恋恋不舍的疏叶

你们,即将入冬的枝柯上我的恋恋不舍的疏叶,

而我,是田野上或果园中一棵快要光秃了的树;

你们,弱小、荒凉的象征,(如今已没有五月的葱茏,或七月

的三叶草花朵已没有八月的谷物;)

你们,苍白的旗杆你们,没有用了的三角旗你们,呆

得过久的时刻,

可是我的最宝贵的灵魂之叶在证实其余的一切,

那些最忠实的最耐寒的最后的。


不仅仅是瘦赢的休眠的枝枒

不仅仅是瘦羸的、休眠的枝枒啊,我的歌曲!(你们满身鳞甲

而光秃,像鹰的爪子,)

而且,或许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谁知道呢?)某个未来

的春季,某个夏天会爆发出来,

生发嫩绿的叶子,或长成浓荫结出富于营养的果实,

苹果和葡萄树木伸出的粗壮胳臂清新、自由而舒畅的

空气,

还有爱和信念,如鲜丽芬芳的玫瑰。


去世的皇帝

今天,美利坚,你也低下了头,你的眼睛默默下垂,

但并非为了那悲哀中摘下的赫赫皇冠并非为了皇帝,

你向遥远的大洋对岸发表并送去真诚的哀悼,

哀悼一位善良的老人一个诚实的牧人,爱国者。


好比希腊人的信号焰火

(为1887年12月17日惠蒂埃八十寿辰而作)

好比希腊人的信号焰火,如古代记载所说的,

从山顶上升起,象征欢呼和荣誉,

欢迎某个声望素著的老战士,英雄,

用辉映他所服务的国家的玫瑰红彩缕,

我也这样,从满布船只的曼哈顿海岸高处,

为你,老诗人,高高举起一个熊熊的火炬。


拆掉了装备的船

在某个不复使用的咸水湖里,某个无名的海湾,

在懒洋洋的荒凉的水面上,停泊在岸边,

一只老的、卸下了桅杆的、灰暗而破旧了的船,不能再用了,

完了,

在自由地航行过全世界所有的海洋之后,

终于被拖到这里,用粗绳紧紧地拴着,

躺在那儿生锈,腐朽。


别了,先前的歌

别了,先前的歌,无论怎样称呼,总之是别了,

(在许多陌生行列中摇晃着前进的列车,运货车,

从有时中断的坎坷不平中,从晚年、中年或青年时代,)

《在海上有房舱的船里》,或《给你,崇高的事业》,或《未

来的诗人们》,

或《从巴门诺克开始》,《自己之歌》,《芦笛》,或《亚当

的子孙》,

或《敲呀!敲呀!鼓啊!》,或《向那发酵了的土地》,

或《啊,船长,我的船长哟!》,《常性之歌》,《动荡的年

月》,或者《思索》,

《母亲,你同你那一群平等的儿女》,以及许许多多别的没有

提到的诗篇,

从我的心灵深处从嗓子和舌头(我的生命的激荡的热

血,

对我说来是强烈的个人要求和形态不仅仅是纸张,无意识

的铅字和油墨,)

我的每一首歌我以前的每一种表达都有它漫长漫长的

历史,

关于生与死,或者士兵的创伤,关于国家的损失或安全,

(天哪!同那个相比,竟是那样的一闪念和开动起来就没有尽

头的一列哟!

竟是那样一个最好也无非可怜的碎片哟!)


黄昏时片刻的宁静

经过一个星期的身体上的极大痛苦,

不安和疼痛,高烧的热度,

到行将结束的一天,出现了片刻的镇静和安宁,

三个小时的平和与大脑的休憩和恬静”。①,


老年的柔光闪闪的高峰

火焰的色调照明的火光最终那极为崇高的神态,

在城市、激情、海洋之上在大草原、山岳、树林以及地球

本身的上空;

一切缥缈的、多样的、变化着的色彩,在四合的暮色里。

一个个,一群群,一种种的姿态,面貌,回忆中的事情;

更为宁静的景象金黄的背景,明晰而开阔:

那么多的东西,在大气中,在我们细看时的着眼点和环境,

全是由它们带来的那么多的(也许最好的)以前没有注意

到的东西;

这些光辉的确来自它们老年的柔光闪闪的高峰。


晚餐和闲谈以后

晚餐和闲谈以后一天结束以后,

像一个迟迟地不愿从朋友们中最后告退的朋友,

以热情的口吻反复他说着再见、再见,

(他的手是那样难以放开那些手啊它们再也不会相逢了,

再也不会这样老少共聚,互诉悲欢,

一个遥远的旅程在等着他,不会再回来了,)

规避着、延捱着不想分离,设法挡住那最后一个总是短短

的词语,

甚至到了门口又转过身来收回那些多余的嘱托甚至当

他走下台阶的时候,

为了再延长一分钟又说点什么黄昏的暗影更浓了,

告别和祝愿的话渐渐低沉了远行者的容貌和形态渐渐模糊

了,

很快就会永远消失在黑暗中可厌,多么可厌的别离哟!

喋喋不休到最后。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