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向阳花心里的隐密之花(1)

作者:范小青    更新时间:2020-05-28 14:03:56

我以为厂长逃走了,假药的事情就结束了。其实你们都知道我错了,事情还没有开头呢。厂长和白善花逃走了,可还有没逃走的人呀,比如我。

我是厂长最信任的人,我还是项目经理,我又贡献了我爹的秘方,人家不找我找谁呀?那天裘雪梅还说他们不来找我的麻烦算我命大呢,看起来裘雪梅的消息虽然灵通却不够完整。

过了几天就有人来找我了,他们穿着制服,我以为是警察来了,吓得腿肚子打抖。裘雪梅认真地朝他们的制服看了一会,安慰我说:“别害怕,不是警察,是药监所的。”药监所的人听裘雪梅这么说,分明有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不对裘雪梅生气,却冲着我来了,说:“万泉和,别以为只有警察对付得你了。”我赶紧说:“是的是的,你们也能对付我。”你们都知道,我是个老实人,说的是老实话,但他们却以为我在讽刺他们,生气地说:“你不交待的话,就得跟我们走。”我哆嗦得交待不出,裘雪梅插话说:“坦白从严抗拒从宽。”我没想到一个gcd的老支书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他的话对我没有针对性,根本帮不了我什么忙,但是我从心底里感激他,心里的感激一涌上来,我就觉得我的日子到头了,我跟裘雪梅说:“我走了以后,我爹托付给你了。”裘雪梅对我的耸样很不满意,说:“你托孤啊?你托孤我也不会接受的。”我小时候在古戏里看到过托孤这样的事情,那一般是指长辈的要死了,向别人托付照顾自己的小辈,可我这是向裘雪梅托付照顾我老爹,这样倒过来的事情能不能叫作托孤我不知道,我只是没想到裘雪梅这么冷酷无情,我心里很难过,束手无策说:“那我爹怎么办啊?”裘雪梅说:“不是我不照顾你爹,你根本不用跟他们走,他们没有权力带你走。”药监局的人听裘雪梅这么说,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说:“我们早就料到这一着了。”另一个说:“你们等着吧。”这个人的话音刚落,村口就传来了呜呜的警笛声,这一回我输给裘雪梅了,他反应比我快,他说:“麻烦了,他们叫了警察来。”

村里人都来给我送行,比开群众大会还到得齐,他们对我真好,安慰我说:“万医生,你放心,我们伺候你爹,保管比你在的时候过得还好。”又说:“万医生,你就把钱交出来算了,你没有钱,我们养活你和你爹。”他们以为我从厂长那里得了好多卖假药的钱呢。

警察是药监所从镇派出所请来的,他们个个拉长了脸,尤其是一个年轻的小警察,表情阴沉得像一头狼,我不知道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谁有意见,我也不敢看他们的长脸,只能把眼睛投向车窗外,路两边那些桑树整排整排地朝后退去,这时候我听到那个小警察说:“李所长,按道理,凭这么一张烂纸头,我们是不能帮你们带人的。”我回头看了看那个脸色尴尬的小矮个子,才知道他是个所长呢,真是人不可貌相。李所长赶紧摸出烟来,点头哈腰地给警察递过去,还给他们点上。警察点了烟,脸色仍然不好看。我赶紧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怕惹火上身。

我一直在想警察说的“一张烂纸头”是个什么东西,到了派出所,我才看到了那个东西,是李所长拿给我看的,他在我面前扬了扬说:“万泉和,铁的证据摆在你眼前,看你还怎么抵赖?”我一看,果然是一张发了黄的烂纸,上面写着“板兰根、金银花”等字,我刚想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眼睛忽然就瞄到了纸头的最下方,那里写着“万人寿敬录万氏家传秘方于丙戍年腊月二十三。”我一急,想从李所长手里拿过纸条看个清楚,李所长警觉性非常高,他往后一退,厉声说:“你想撕毁证据?”我说:“我没想撕毁,我只想看看我爹的字写得怎么样。”小警察说:“我看他没有动粗的意思。”李所长说:“你年轻,没有经验,这种人我看多了。”小警察不服气了,说:“你别以为现在的群众都好唬弄,你最好别让我们吃苍蝇。”他回头朝我看了看,说:“万医生,我认得你,你是后窑的赤脚医生,当年我妈的腰子病,就是你爹万人寿给看好的。”我听了他的话,又喜欢又有点失落,如果他说“当年我妈的腰子病,就是你给看好的”,那我就更光彩了,不过现在我也很光彩,我爹的功劳跟我的功劳也差不多嘛。小警察又说:“你怎么搞的,搞到假药事件里去了?”我正要辩解,李所长却抢在我前面说:“这是我们在药厂除了假药以外搜查到的唯一证据。”小警察回头朝李所长看看,说:“是你问还是我问?”李所长才想起这是在派出所,是警察的天下,他朝后退了一步,说:“你问,你问。”我以为小警察要来审问我了,心里慌得不行,不料小警察只朝我看了一眼,脸就转向了李所长,他竟问起李所长来了,而且看他那神态,好像他们用警车带来的不是我而是李所长,倒让我很过意不去。小警察问李所长:“你说这是你们在药厂拿到的唯一证据,那么其他证据呢?”李所长说:“其他证据都被犯罪嫌疑人带走了,比如,大量的钱款,比如——”小警察挥了挥手说:“既然他们带走了除这张纸外的所有证据,那他们为什么要留下这张纸给你们呢,难道他们东西太多带不走了吗?”我差一点笑出来,因为我听得出小警察是在嘲笑李所长,这又小又薄的一张烂纸头,他们要想带走的话,随便往哪里一塞就带走了嘛。李所长还没有作答,小警察又说:“你不觉得这是他们有意留下来让你们上当、转移你们视钱的东西吗?”我一听,对小警察佩服得五体投地,到底是干警察的,嗅觉比狗鼻子还灵呢。我赶紧说:“警察同志说得对,这是厂长和白善花有意留下来陷害我的。”李所长听了我们的话,犹犹豫豫地朝自己手上的纸条看了看,又朝我和小警察轮番地看过来,我看得出来,他现在左右为难,不知道该相信谁好了。过了半天,他才疑疑惑惑地说:“但是怎么才能证明这是他们陷害万泉和呢?”他的话音刚落,我们就听到门口吵吵嚷嚷,我们到窗口朝外一探头,我顿时激动地喊了起来:“涂医生!裘雪梅!”

原来裘雪梅找来了涂医生,他们还带来了我的爹的手迹,和烂纸头上的笔迹一对照,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那白善花也太愚蠢了,仿冒我爹也该仿冒得像一点嘛,狗爬似的几个字,如果让我爹看见了,说是他的字,我爹不气疯了才怪呢。涂医生还指出了烂纸条上的另一个错误,他说:“万人寿决不会写出敬录这两个字来,因为他对谁也不敬,哪怕对自家的老祖宗,他都不会敬的,他只敬他自己,他认为天下只有他自己最了不起。”涂医生真是了解我爹。只是我心里奇怪,裘雪梅和涂医生怎么知道要拿我爹的笔迹来救我呢,难道他们事先都已经听说了这些事情?

李所长收起了那张纸,对我说:“我本来也不相信与你有关系,如果有关系,你怎么不逃走?”他现在来放马后炮了,我不想理他,我想对他扳脸,但又想到他们也在做是好事,是追查假药制造者,我不应该对他们有意见,虽然他们冤枉了我,但他们也是上了人家的当,被人摆布了,最多只能怪他们经验不够,所以我不仅没有扳脸,反而劝慰他说:“李所长,没事的,我不在乎的。”哪料我不扳脸他倒扳起脸来,气势汹汹教训我说:“你什么觉悟,你不在乎?你们厂生产了那么多假药害人,你们厂长卷了那么多赃款携逃,你竟然不在乎?”真是狗咬吕洞宾,他捉不到犯罪嫌疑人,就来咬我了。我呢,也是活该,还是老话说得好,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

涂医生和裘雪梅救了我,他们可以走了,我还得留下了录一点口供。裘雪梅临走前告诉我,涂医生因为检举假药厂有功,得了大笔的奖金,他退休了,正好拿这笔钱在镇上开了私人诊所。裘雪梅觉得涂医生应该给我回扣,还应该给他回扣,因为药厂的事情是我透露给涂医生的,而我进药厂又是裘雪梅介绍的,我们之间有扯不断的关系。裘雪梅的话不无道理,但不知道涂医生有没有这样的想法,我现在还不能去问涂医生,因为小警察要叫我录口供,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不能不给他面子。

等我录了口供,已快到中午了,我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太阳照在脸上,眼睛有点花,迎面就看到一个女的过来了,我一看之下,慌得心都狂跳起来,脱口喊道:“马莉?!”“马莉”本来正向派出所里进去,虽然我与她擦肩而过,但她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我,她已经要走过我的身边进去了,听到我喊“马莉”,她忽然停下来,因为停得太猛,就有一阵风刮到了我身上,风一吹,我头脑冷静了一点,再定睛一看,哪里是马莉,这姑娘看起来二十岁刚出头呢。我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看错人了。”为了防止人家误会我图谋什么,我拔腿要溜,不料姑娘却挡住了我,朝我看了看,说:“你叫她马莉?”我愣了愣,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想了半天,我才小心地说:“我认得一个叫马莉的人,但不是你。”姑娘又说了一遍:“你叫她马莉?”我更觉莫名其妙,我只得也同样莫名其妙地反问她:“难道她不叫马莉?”她听了,奇怪地挑了挑眉毛,又看了看我,她的眼光,好像我不是我,而是动物园的猴子,等她看够了我,又说:“你认得马莉?你叫她马莉?”我不知道她怎么老是这么问,我只得再说:“难道她不叫马莉?”姑娘说:“她当然叫马莉。”我说:“那我还是叫对了。”我觉得这个姑娘不大懂礼貌,但是我是懂礼貌的,我客气地问她:“你认得马莉吗?”她好像要笑了,脸嘻了一嘻,却没有笑出来,说:“对,我也认得马莉。”我高兴地说:“那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熟人。”

小警察走了出来,看到那姑娘,眉开眼笑地说:“是小向吧,县局老王说你要来了解点情况,我还怕你早到了呢。”他看到我还没走,就问我:“你认得她?”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小警察不满地说:“你不认得她,马总你总知道吧?”我也不知道马总,但是从小警察的口气和脸色来看,好像所有的人都应该知道马总。但偏偏我不知道。小警察撇了撇嘴,好像我不知道马总,他就不愿意再跟我说话了,他准备带着小向姑娘进去了。倒是小向对我还有点兴趣,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和我说:“马总就是你喊的那个马莉嘛。”我这才猛醒过来。其实我应该知道马总的,村里人都知道马莉现在是大人物了,大人物当然是马总而不是马莉,当初万小三子还没当多大的人物呢,就已经是万总了。我赶紧说:“我知道马总,我认得马总。”小警察说:“你既然认得马总,你就看不出小向是谁吗,眼力真差劲,小向是马总的女儿嘛,人家都说活脱脱地像呢,就你看不出来?”我其实早就看出来了,我甚至还把她当成了马莉呢,我很激动,我想去和小向握手,但结果我只是把自己的右手和左手搓了搓,说:“你是马莉的女儿,你叫小向?我是万泉和。”小向说:“万泉河?上次去海南岛,听他们说有万泉河,不过我们直接到三亚海边,没见着万泉河。”我说:“我是和平的和,不是一条河的河,你妈没跟你说起过我?”小向的眼睛似笑非笑,让我捉摸不透她的内心世界。我有一点失落,想起当年马莉把我的名字挂在嘴上当歌一样的唱,难道她在女儿面前口风就这么紧?我知道马莉是对我有意见,她对我有意见也是应该的,那时候她怀着满腔热情从学校毕业又回到乡下,一心要在那里做医生,可是我不能好好地配合她,我还把刘玉和两个小哑巴留下来气她,最后害得她败走麦城,她有理由恨我。我这样想了,心态就调整好了,失落就变成了动力,我主动小向介绍说:“小向,我就是后窑村的呀。”我自己都觉得我的话里充满了感情,可小向没有感情地反问我:“后窑村?后窑村怎么啦?”我说:“从前你妈还有你外公外婆还有你舅舅,都在后窑村呆过,后来他们都走了,后来你妈又来了,但是最后——。”小向接过我的话说:“最后我妈又走了。”我惊喜地说:“小向你真聪明。”小向说:“我可不聪明,比起我妈来,我是个大笨蛋,不对,是小笨蛋。”她朝小警察笑,小警察也跟她一起笑。我不知道他们笑什么,想了想,我就说:“你妈当赤脚医生的时候,还给小哑巴针灸,想治好他们的哑巴,可是小哑巴是假哑巴——”小向对小哑是真哑巴或假哑巴没有兴趣,但她听到“赤脚医生”几个字,情绪就激动起来:“赤脚医生,赤脚医生,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但我一时却说不清楚。我也可以简单地告诉她,赤脚医生就是赤着脚不穿鞋子的医生,但她肯定不会满意我的解释。医生是最讲究卫生的,干什么都要消毒,医生怎么可能赤着脚,多脏。好在后来我发现小向其实并不需要我的回答,她抢在我前面说:“都是因为赤脚医生,我才有了这么名古里古怪的名字。”她朝我翻翻白眼,好像她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是我的罪过。我有点怵她,不敢问她到底叫什么名字,我瞥见小警察在偷笑,但他表面上却装得很正经,说:“小向,你的名字蛮好的嘛。”小向道:“蛮好的?那我跟你换吧,我叫何正,你叫向阳花。”我这才知道了小警察叫何正、小向叫向阳花。我同意小警察的意见,向阳花有什么不好。小警察何正笑道:“我还求之不得呢,我有这么个妈,不要太幸福噢。”小向冲着我说:“我从小到大,一直和我妈作斗争,要把名字改掉,可是我拗不过我妈。”我赶紧说:“你这个名字是纪念赤脚医生的。”小向说:“赤脚医生纪念向阳花?牛头不对马嘴,我妈就是不讲理,她自己为什么不能叫向阳花。”我说:“可你妈不姓向。”小向说:“她可以叫马什么嘛,马兰花,马兰草,马兰头。”我说:“马兰头不对的,小向你可能没有听过一支歌,唱赤脚医生的,就叫赤脚医生向阳花。”小向听了,忽然“嘻”地笑了一声,说:“赤脚医生向阳花?真会编,我给你再编几个,解放战争喇叭花,抗日战争牵牛花,文化大革命癞痢头花......”我和小警察何正一起笑起来,小向说:“你们没有摊上这么个妈,你们不知道我的日子——”她气愤地说了几句,又看了看我,暗淡下去的眼睛又一次亮堂起来,闪烁着狡猾的光芒,她问我:“喂,万泉和,你们后窑村有几个赤脚医生啊?”一听她问这个,我的兴趣来了,我说:“好几个呢,你让我算一算。”我在心里算了一下,有我爹万人寿,可是我爹万人寿后来瘫痪了,不能算赤脚医生了,还有涂三江涂医生,可是后来涂医生穿皮鞋,也不当赤脚医生了,还有吴宝,吴宝是因为抢了我的女人才走的,总之我们后窑村的农村诊所命运并不好,我把这些情况都跟小向说了,不过我隐瞒了吴宝抢我女人这一节。小向很有兴趣听我介绍,还希望我介绍得细致一点,但奇怪的是,我说着说着,她就会跳出来反对,好像许多事情她比我更清楚似的。比如说到我爹万人寿有多大年纪,她说“肯定不对”。我不知道她的“肯定不对”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比我更了解我爹的年纪?再比如我说到涂三江回公社卫生院了,她又说:“也不对。”我没敢问,难道涂医生没有回公社卫生院?接着我又讲到吴宝,为了讲清楚吴宝的事情,我不得不把刘玉说出来,只是我没有说刘玉是我的对象,我只说她已经有对象了,却又跟吴宝好了,后来吴宝就走了。小向听了吴宝的故事,很不以为然,说:“想不通,好了怎么样呢,好了就要走吗?”我回答不出。向阳花又说:“是不是这个吴宝脸色很薄啊,他觉得无脸见人了?”恰恰相反,吴宝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说出阴损吴宝的话来,小向又问我了:“吴宝后来有没有再回来?”我说没有,他到公社文化站去了。小向说:“我也觉得他不会回来,不是他。”我也不知道小向嘴里这个“不是他”的“他”到底是谁。

我说完了,停下来了,可小向却意犹未尽,还有点遗憾,说:“就这些了?”我又想了想,差一点忘记一个最重要的人物,我赶紧说:“还有马莉。”说出马莉的名字,我觉得嘴里打了个疙顿,赶紧纠正说:“就是马总。”我想好好地说一说马莉,可小向不要听,她朝我摆了摆手,说:“马总不算。”我说:“马总为什么不算,她在我们后窑当医生,农民都认得她。”小向说:“我说不算就不算。还有其他人吗?”我说:“就这些了。”有一阵万小三子曾经给我派过两个助手,但他们不能算赤脚医生,他们什么也不懂,我不能把他们算在里边。小向眼睛里的亮光又暗淡了下去,她泄气地摇了摇头,说:“搞不懂你们。”她说的没头没脑,我不能理解她,但我希望她的眼睛再亮起来,我很想为她做点什么,我看出来她想了解什么,但我又不知道她到底要想了解什么,我说了这么多,都不在点子上,都不中她的意?

小警察何正早就不耐烦了,本来他接到了小向就可以和她面对面地谈事情了,哪知半路上横出一个我来,小向看到了我,倒把他晾在一边,喋喋不休跟我聊了起来。这会儿见终于有了片刻的停息,他赶紧插上来说:“小向,你要了解的情况,我已经替你调出来了,一起进去你看一看?”小向说:“好。”就跟着何正要进去了,我知道我和小向的故事就要结束了,心里有些不舍,说:“那我走了啊。”脚下却不肯动弹。小向说:“你不走你还想干什么呢?”但她好像还是不想放我走,重新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问道:“那你是干什么的呢,你是农民吗?”我赶紧说:“我是农民——不过,我从前不是农民,我从前是赤脚医生。”小向立刻“咦”了一声,说:“你也是?刚才你还说没有了呢,你们到底有多少赤脚医生?”我说:“刚才我把我忘了,除了刚才说的那几个,除了我,就再也没有了。”我虽然没有当好赤脚医生,但是在年轻漂亮的向阳花面前,我得争一点面子,我说:“我还正经在公社卫生院培训过呢,我比我爹强,我爹是自学的。”小向说:“你跟我妈是同事?”我说:“我们乡下不叫同事。”小向不跟我纠缠叫不叫同事的问题,她继续问我:“你是哪年跟我妈同事的?”我又算了算,算准确了才告诉小向。小向好像不相信我的话,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又问:“你跟我妈同事的时候,你们那里还有其他赤脚医生吗?”我又努力回忆,说:“没有,肯定没有!”小向眼睛忽闪忽闪,我以为她还有问题要问我,不料她却忽然对我说:“万泉和,肚子饿了吧,我请你吃饭。”我又措不及防又受宠若惊。小警察何正也奇怪地看了看小向,说:“小向,你不调查了?”小向说:“回头我下午再来找你吧。”就拉着我走出了派出所,我不回头看,也知道小警察何正对我有点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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