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刘玉来了又走了(2)

作者:范小青    更新时间:2020-05-27 11:36:55

曲文金前脚走,马莉后脚就跨进来了,马莉说:“万泉和,你刚才吓唬裘奋英,我听见了。”我说:“人家都叫我万医生,我不让他们叫,他们还非要叫,你一个小孩,倒叫我万泉和?”马莉说:“我不小了,我长大了。”我有点欺负她说:“你长大了?长大了你怎么不结婚?”马莉被我说住了,有点窘,但过了一会她就恢复了了正常,跟我说:“万泉和,我看见涂医生在路上和刘玉说话。”这我没有料想到,我以为吴宝会在路上和刘玉说话。马莉又说:“不过不是说话,是翻眼皮,刘玉的眼睛里有沙子吹进去了,涂医生帮她翻出来了。”我说:“噢。”马莉说:“这有什么。”我看了看马莉,我不知道这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说的什么,更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反正我也不会去关心和研究她的心思。马莉见我不吭声了,又说:“吃土霉素会坏牙的。”我说:“你怎么知道?”马莉说:“我妈说的。”我说:“你一个小孩,倒懂得多。”马莉说:“我跟你说过,我不小了。”

我和马莉在说话,刘玉回来了,她拷来了酱油,就去烧红烧萝卜,油锅响起来的时候,马莉说:“萝卜有什么好吃。”我说:“你家有什么好吃的?”马莉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她端了一盆红烧带鱼过来了,喷香的味道直扑我的鼻子,我咽了好几口唾沫。马莉说:“送给你吃。”我说:“这怎么可以?”马莉说:“没事,我家烧了好几碗呢。”放下带鱼就走了。我觉得不过意,赶紧追到马莉家去,我要跟他们说声谢谢。我说了谢谢以后,马莉的外婆先是愣了一愣,随后过去揭起碗罩一看,碗罩下空空的,外婆魂飞魄散,脱口说:“没得命了!”马莉朝我翻个白眼,说:“万泉和,你走你走,你不要赖在我家。”她拿手来推我。马莉的外婆说:“没得命了,我们家十多天没开荤了。”马开躺在床上看一本连环画,一直不说话,忽然间就跳了起来,冲到隔壁医疗站,把那碗带鱼端回来了。

马同志和黎同志回来的时候,我听到外婆在跟他们说:“我揭开碗罩一看,没得命了,那碗带鱼真的没有了。”马莉从家里跑了出来,跑到医疗站门口,恶狠狠地看着我,又看着刘玉。

刘玉烧好了萝卜,跟我说她家里有事要她回去,不在医疗站吃午饭了。涂医生和吴宝倒是在吃饭的时候准时回来了,他们没有碰上刘玉,涂医生跟吴宝说:“你白跑一趟了。”吴宝说:“我是特意来向万医生请个假的。”我说:“你向我请什么假,要请也向涂医生请。”吴宝说:“不是给我自己请假,是给刘玉请假,我邀请她到我家吃饭,万医生你没有意见吧?”我明明有意见,但只能硬着头皮充好汉说:“没有。”吴宝说:“我就知道万医生不会有意见,万医生人好。”涂医生说:“你人也不错啊,刚认识就邀请人家回去吃饭啊。”吴宝说:“我家女人烧的北方菜可好吃了,我跟刘玉一说,她就馋了。”吴宝将鞋上沾的泥在门槛上蹋了几下,涂医生说:“现在蹋干净了有什么用,走到家又脏了。”吴宝说:“嘿,那倒是的。”就不再蹋了。

吴宝走后,我先喂饱我爹,出来见涂医生还没吃饭,我说:“涂医生,你别多想,刘玉就是去他家吃个饭。”涂医生朝我看了看,没情绪地说:“你懂什么,我是替你考虑。”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谢谢涂医生。”涂医生忽然“哎哟”了一声,站起来背上药箱就走,我说:“涂医生你要出诊?”涂医生说:“我倒忘了,早晨十队的阿土来喊过。”他边说边往外走,我在背后喊他:“涂医生,你还没吃饭呢。”涂医生头也不回地说:“我不饿。”其实我知道涂医生的这一套花招,也算是老一套了,有什么事想跑出去了,就说有人喊出诊。

刘玉第二天来,就跟吴宝说:“吴宝啊,我还想吃。”吴宝说:“你想吃哪道菜?”刘玉说:“韭菜炒螺丝肉好吃。”吴宝道:“那个你不能吃,是我吃的。”刘玉说:“为什么你吃?为什么你吃?”吴宝只是坏笑,刘玉就一叠连声地追问,吴宝笑道:“我吃了,泥鳅就站起来了。”刘玉还问:“泥鳅怎么会站起来,泥鳅又没有脚,泥鳅怎么会站起来?”

他们说话,我就想象,想象中我就闻到了韭菜炒螺丝肉鲜香味,害得我简直垂涎三尺了。我爹躺在里边,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淌口水,我也顾不得他老人家了。我看到涂医生气得脸都白了,手指滴滴答答地敲打着桌子,可能正思忖着说什么话去刺激他们呢,外面就有一阵乱七八糟涌进来一群人,其中至少有三四个人都在叫着“唉哟哟”,剩下的人七嘴八舌地诉说病情,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人生了病,到底是生的什么病。嚷了好半天,才弄清楚了,病人是外村的一个姑娘,走路时摔了一跌,把一条手臂扭反了过去,倒支在半空中下不来了。先送到公社卫生院,可姑娘怕疼,又胆小,怎么也不肯让医生给她扭过来。后来听人说,后窑合作医疗站的涂医生擅长伤科,就由大人陪着来了。可人是来了,却仍然不肯让涂医生给她治,涂医生的屁股还没离凳子,距她七八尺远呢,她就哇哇大叫起来。气得涂医生说:“走吧走吧,另请高明吧。”就见吴宝手里提了根细稻草过来了,将姑娘的母亲喊到一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下,姑娘的母亲将信将疑,但还是照着吴宝的吩咐做了。她把女儿领到涂医生住的东厢屋里,替女儿解下裤带,换上稻草扎在腰里,然后把女儿一人留在那里,自己出来带上了门。吴宝弄来一面响锣,出其不意猛地击锣,这姑娘本来正担心稻草绳系不住裤子,猛一惊吓,就以为稻草绷断了,赶紧伸手去提裤子,这一伸手,扭过去的手臂一下子就扭了回来。

这一伙人乱哄哄地走后,刘玉扭着吴宝的胳膊晃来晃去,说:“吴宝吴宝,我的手臂要是扭了,我可不听你的馊主意。”吴宝嘻皮笑脸道:“你要是扭了手臂,稻草绳都不给你。”刘玉说:“稻草绳不给我,我拿什么系裤子呀?”吴宝笑道:“你那裤子,还用系吗?”刘玉就去捶打吴宝的背,说:“吴宝你坏,吴宝你坏。”

虽然对于刘玉和吴宝的事情我采取掩耳盗铃的方式,但事情最后还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他们两个居然跑到谷场边的稻草堆里睡觉,被一个妇女看到了,尖叫起来,他们被捉住了。

大队书记裘二海暴跳如雷,立刻布置开批斗会,我听人家说,他一直背着手在村里走来走去,说:“没听说过,好大的胆子,敢睡万泉和的女人?!”好像万泉和是他的儿子而不是万人寿的儿子。

批斗会我没有去,听说就是放在事发现场开的,就在他们睡觉的草堆旁边。去参加批斗会的人回来告诉我,说刘玉和吴宝并排站着,刘玉还把自己的头靠在吴宝的肩上。裘二海让吴宝坦白整个过程,吴宝说:“过程么,你和你们家裘大粉子什么过程,我们就是这样的过程,不如听你说说呢。”吴宝嘻皮笑脸,还和一个看热闹的新媳妇打情骂悄,他说:“你要是老盯着我看,你会怀上我的孩子。”害得人家新媳妇满脸通红。旁边的人呸他,说人家新媳妇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吴宝就笑道:“那孩子生下来也会像我。”新媳妇说:“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吴宝要想凑到新媳妇耳边说话,被裘二海喝住了,吴宝就站回原地,跟新媳妇挤眉弄眼地说:“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可能。”新媳妇差一点真要过去了,后来才发现她是不能过去的,就站定了不动。吴宝“嘘”了一声,说:“现在人多不方便,晚上我们在竹林里见,我告诉你。”大家都笑,吴宝得意地摇晃着身子,刘玉拉他说:“吴宝你站好,严肃点,这是开批斗会呀。”

那天我伺候我爹吃喝拉撒的时候,发现我爹的眼皮眨巴得比平时厉害些,可惜他说不出话来,我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刘玉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了刘玉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想法,会不会跟我的想法一样?我的想法就是,如果刘玉以后不再和吴宝那样了,我也是可以原谅她的。但是我的想法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反对,首先就是我的老师涂医生,他激愤地指责我太不象个男人。还有一个人的激烈反对也是我料想不到的,他就是裘金才。裘金才你们是知道的,除了跟他谈曲文金,他会有兴趣多说几句,除此之外,村里的事也好,世界上的事也好,无论大事小事,重要的事和不重要的事,他都不会插嘴的,他的嘴和他的屁眼一样夹得紧紧的。但是在我对刘玉的态度问题上,他生气了,忍不住插嘴了,他说:“万泉和,想不到你愿意做十三块六角。”十三块六角是乌龟背上的纹路,他竟然骂我是乌龟,他都忘记自己是什么了。但裘金才的想法和涂医生基本一致,也和绝大部分群众的意见一致。他一直是喊我万医生的,现在他生了气,连万医生也不喊了,我还听见他在他的儿媳妇曲文金面前阴损我,他说:“文金文金,你想得到万泉和是这样的人吗?”但曲文金的回答让我倍感温暖,她说:“其实万医心也没有错,因为万医心喜翻(欢)牛(刘)玉。”

吴宝不再做赤脚医生了,他来医疗站取他的一些用品。我倒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我试图和他说些什么,安慰一下他,他却攻击我说:“万泉和,你配不上刘玉。”在场的人听了都很生气,希望我发一次火,但是我没有发火,我倒是担心,合作医疗站少了一个医生,多少会影响工作,不管怎么说,吴宝看看小毛病,给人打打针还是可以的,他打针一点也不疼,尤其给小孩子打针,他会逗小孩子,引开他们的注意力,通常他们还没来得及哭呢,针已经打好了。吴宝虽然是犯了错误,但他犯的不是医疗上的事故,而是生活错误,犯生活错误,为什么要取消他工作的资格呢?我不知道这里边有没有政策可寻,有没有必然的道理。这是裘二海的决定。在后窑这个地方,大事小事都是裘二海说了算的,他就是政策,他就是道理。但这里边有两点特别让人觉得奇怪,其一,裘二海对我的事情好像特别的关心,谁得罪了我,就像是得罪了他自己,他甚至比我还急还气。其二,吴宝抢了我的女人,我居然还在替他惋惜,按理我应该恨死了吴宝,咬他两口都不解气,但是我居然没怎么恨吴宝,而且这件事情,基本上就是在我的眼皮底下渐渐萌芽渐渐发展成为一件事情的,或者说我是亲眼看着他们走到一起去的,我虽然说不清他们是在哪一天勾搭上的,但我知道很早,从刘玉一来我们院子,他们的心就走到一起去了。每次刘玉借口来看我,其实是来看吴宝的。

现在吴宝走了,大家都以为刘玉也不会再来了,不料第二天刘玉就来了。刘玉走到我面前,说:“万医生,我爹让我传话给你,我爹他本来要来看你的,可他没有脸来。他叫我过来让万医生骂,我爹说,万医生你也可以打我。”看得出来刘玉是尽量想说得沉重一点,但她的声音太好听,太轻柔,再沉重的话在她嘴里说出来,都像说说笑笑。我说:“我不会骂你打你的。”刘玉说:“可本来我是跟你谈的,后来我却跟吴宝那样了,万医生你肯定嫌弃我了,是不是?是不是?”我说:“你要跟吴宝结婚吗?”刘玉说:“不会的,吴宝有女人,吴宝说,他要对她的女人负责,他把她从老远的地方带过来,他不会对她不负责的。”涂医生冷笑说:“那他对你负不负责呢?”刘玉彻底放弃了表现得沉重一点的想法,干脆笑了起来,说:“嘿嘿,我不一样,我是自己情愿的,你们可能不知道哎,我从小就喜欢当兵的人哎。”涂医生本来准备冷笑或冷嘲热讽的嘴已经张开了,听了刘玉这话,他的嘴张在那里不会动了。可刘玉却“咯”地一声笑起来,这一笑就“咯咯咯”地笑不停了。我说:“刘玉,你笑什么?”刘玉说:“我想起吴宝说的话。”我问:“吴宝说什么?”刘玉说:“吴宝说,嘻嘻,吴宝说,嘻嘻——”涂医生不耐烦了,打断她道:“吴宝说嘻嘻?你神经病啊?”刘玉说:“吴宝不是说嘻嘻,吴宝说,嘿嘿,吴宝说,嘿嘿——”她又变成嘿嘿了,但刘玉到底没有忍得住,她说:“吴宝说,他是宝,我是玉,我们是宝玉良缘,是《红楼梦》里的,嘻嘻嘻,红楼梦。”涂医生说:“还不懂装懂呢,人家《红楼梦》里是金玉良缘,你们还想红楼梦呢,做大头梦吧。”刘玉仍然是笑,笑着又换了一个话题说:“吴宝说我像一条蛇。”我是最怕蛇的,听到她说蛇,还说得那么轻软,我浑身一哆嗦,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听刘玉继续说:“我说我怎么是蛇呢,你才是蛇呢。”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向我问道:“万医生万医生,你还记得吴宝说他只有一条泥鳅吗?就在这个地方说的,我在切菜,打翻了钵头,泥鳅就掉出来,然后吴宝就说他只有一条泥鳅。”我说:“我不记得了。”刘玉看了看我,笑了起来,说:“嘻嘻嘻嘻,万医生,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明明记得,却说不记得了,你吃醋了吧。”涂医生把听筒“碰”地摔到桌上,把两个来看病的病人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说:“刘玉,你烦不烦,把涂医生烦得都不肯看病了。”刘玉歉意地向他们笑笑,拉起我的手说:“万医生,我想跟你说点悄悄话,不想给他们都听见。”我被她拉着手,出来,站到院子一角,刘玉却不说话了,光是忽闪着长长的眼睫毛看着我。我说:“刘玉,你要跟我说什么?”刘玉还是不说,光是笑,后来她又叫我猜,她说:“万医生,你猜猜。”我猜想她可能是要跟我对不起之类的话,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其实她完全不必要的,对她和吴宝的事情,我心里虽然也有点气,但我想一个人难免会犯点错误,犯了错误,不应该揪住不放,应该允许人家改正,我就是这么想的,更何况,刘玉对我也很好的,还帮我做事情,烧饭,陪我说笑,她一来,我们的院子都会亮堂起来,所以我可以原谅她,我赶紧阻止她说:“不要紧的,不要紧的,没什么。”不料刘玉一听我这话脱口就说:“万医生,你已经知道了?你已经猜到了?”从她的口气里,我才感觉出她要跟我说的不是对不起,她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但我猜不出来了,本来人家就说女人的心思难猜,何况刘玉这么一个心思灵活多变的女人。刘玉也知道我猜不出来,就说:“万医生,我今天来过之后,以后就不再来了。”我一慌,问:“为,为什么?”都有点结巴了。刘玉说:“我爹要把我嫁人了。”我有点懵,想了一会,也没有理清楚头绪,刘玉又说了:“我爹说,我不仅把他的脸丢尽了,还把万医生的脸也丢尽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我的脸,说:“没有,没有。”刘玉说:“所以我爹要立刻把我嫁出去。”现在我听明白了,赶紧问:“嫁到哪里?”刘玉说:“反正,反正,我也说不清楚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反正不是我们大队,也不是隔壁的隔壁,很远的一个地方,那个人姓吕——不是驴啊,是吕,两个口叠在一起的那个吕,我爹说,叫我滚得远一点,因为那里的人不知道我和吴宝的事情。”我更慌了,都语无伦次了:“可是,可是,可是我没有——”刘玉说:“可我爹说,要是你不是医生,不是万医生,我还是可以嫁你的,但你是万医生,我就不能嫁你了。”我差一点想说,那我就不当医生好了,我本来也是不想当医生的,但这话我没有说出口,因为刘玉没等我说出来,她已经抢先说了,她说:“我爹说了,万医生不当医生是不可能的,我爹说,涂医生是迟早要走的,不管什么人来我们队当医生也都是迟早要走的,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万医生,没有了万医生,我们就麻烦了——万医生,我没骗你,我爹真是这么说的哎。”我简直很惊讶,我觉得我有许多想不通的问题,可刘玉等不及我想通了再说话,她一个人迫不及待地霸占了所有的说话权力,她又说:“所以我爹要我滚远一点,我要是不是滚远一点,他以后生了病就等死,他不来医疗站看病,不能见万医生。”

其实刘玉虽然是丢了脸,但说到底农村里这样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的,就像裘大粉子,当初也是脚踩两只船的,要不是裘二海先下手为强,说不定我爹娶的就是裘大粉子,那也就没有我了。要有也只有一个我的同父异母兄弟。我还知道,我妈死后,裘大粉子也在我爹床上睡过,裘二海也知道,也没怎么样,裘二海还和我爹是好朋友,裘二海还积极地送我去学医呢。

我们虽然站在院子角落里,但其实我们的对话大家都听见了,我毕竟不能说出这么没出息的话来。刘玉又拉了拉我的手说:“万医生,那就再见了。”然后她松开我的手,又回头朝院子里所有正在偷听我们说话的人扬了扬手,笑着又说了一声“再见”。

当刘玉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以后,我心头一堵,腿一软就蹲了下来,眼泪也不争气地流出来,曲文金端一张凳子给我,让我坐下来哭,她就站在我边上,把我的头按在她的胸前,像哄他们裘奋斗裘奋英一样,说:“好了好了,乖乖,不哭了。”马莉走过来,粗鲁地拉开曲文金,把我的头按到她自己的胸前,回头问曲文金:“万泉和为什么哭?”曲文金说:“本来刘玉要嫁给他的,现在刘玉不嫁给他了,他就要哭。”马莉说:“那有什么,我嫁给他好了。”曲文金说:“你不行,你还没长大。”马莉说:“那有什么,等我长大了嫁给他好了。”她拍着我的头说:“不哭,不哭,乖,乖啊,不哭。”曲文金笑起来说:“小老卵。”

我还能说什么,刘玉走了,我却感受到了曲文金的温暖和马莉的温暖,两个人的温暖加起来难道还不如刘玉?我说不清楚,我也不会做这样的加法,但我也不好意思再哭了,我擦了擦眼泪,说:“没有女人怎么啦,没有女人也一样过日子。”马莉高兴地拍了拍我的肩说:“这就对啦,不过,万泉和你尽管放心,你会有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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