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昭告天下
罗曼站着写作，时间久了，脚后跟开始肿痛。于是她按照秦朗的叮咛，改成了站坐交替着写稿。因为父亲是外科医生，秦朗从小就知道，久站会诱发足底筋膜炎，严重的还会导致下肢静脉曲张，所以他才煞费苦心地给她定制了可以智能升降的电脑桌，唯恐她站得太累。
这天，罗曼正坐在智能桌前埋头赶稿，忽然接到罗兰的一个微信：“你好眼光！我以后再不说你挑剔了，不挑剔怎么能挑到这么懂你的男朋友！”
罗曼一时摸不清罗兰为啥忽然发来这么一句调侃，正想不理会，继续写下去，沙鸥又来了电话：“炸了！炸啦！”
“什么炸了？”罗曼莫名其妙。
“秦朗又把媒体给炸啦！”
罗曼还一门心思地沉浸在自己的小说情境里，没明白沙鸥在说什么。
“我说大小姐，你自己去看看网上刚发出来的视频采访。你的秦朗这回给媒体扔了一颗够劲爆的手榴弹，呵呵！跟你有关！”
最后四个字让罗曼着实吓一大跳，挂了电话便忙不迭地上网找秦朗的最新相关信息。结果发现铺天盖地都是“秦朗承认恋情，女粉丝抱团失恋”、“究竟谁是秦朗的威尼斯”这类标题，看得她惊讶之下竟有些慌张起来。
她这才知道秦朗刚开过记者见面会，会上聊了不少跟影片、慈善有关的话题，但所有的话题都不如最后10分钟的对答来得抓眼球。
视频里的秦朗已换下戏服卸了妆，谈笑自如地回答着各家媒体抛出的问题。当有记者随口提及“国民老公”这个戏称时，秦朗直言他并不喜欢被开这样的玩笑。问起原因，他镇定一笑道：“因为我有女朋友，我只属于她。”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了足足三秒。忽然有人高声问：“是左卉子吗？”
“不是。”秦朗笑了笑，斩钉截铁地说。
罗曼看到这里，一颗心砰砰直跳，不知道秦朗接下来会不会提到她，更不知道他忽然对外公布恋情，会带出什么样的后果。
场内的记者席已沸腾，你一言我一语地七嘴八舌，到处都是溅起的浪花。
“能告诉我们她是谁吗？”
“她是不是你曾提到的威尼斯？”
“秦朗你知道刚才的话意味着什么后果吗？”
“你有没有担心过公布恋情会导致掉粉？”
……
秦朗一直坐在座位上微笑不语，任凭记者们的发问像密集的子弹一般射向他。
罗曼看得惊心动魄，曾几何时，她也在节目里看到秦朗提及他心中藏着一座深爱的威尼斯，但“那时花未开”，他俩还未彼此相属。现在，她恍若隔世地坐在电脑前，同样面对的是他，同样的心如鹿撞……
场内的波澜终于不再汹涌，等到记者们都安静了下来，秦朗才开口回答他们的问题。
“之所以公布感情的事，是为了彻底杜绝各种八卦猜测，我不想再让无聊的绯闻伤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的嗓音吐字依旧清朗明晰，再一次明确说明自己有圈外女友，只是没有经过女友同意，不会曝光她的信息，不愿意她被消费，哪怕是以爱的名义。
“秦朗，你能体会粉丝的心情吗？眼看你就要冲上巅峰了，这节骨眼儿上，你就不担心会掉粉吗？”有女记者声音激动地问，显然也是他的粉。
“我不担心掉粉。”他仍然淡定自若道，“首先，我不是流量小生，我希望自己靠演技吃饭。其次，就算公布恋情是死路一条，我也不在乎，我本就是从‘查无此人’起步的，也深知位处‘十八线’的艰难，但我可以做到无惧无畏。再者，我不认为掉粉是坏事，就像泡沫经济会破灭一样。我始终希望观众喜欢的是我呈现出的作品和角色，而不是因为其他边缘的东西迷恋上一个并不真实的我。”
“她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是什么让你爱上她？”
这个问题让秦朗想了想，几秒种后他才说：“她是一个见过世面的女子。她懂得自己去争取想要的生活，所以财富、名气什么的，都左右不了她对爱情的判断力。这恰恰就是我喜欢的。”
“她漂亮吗？”这几乎是所有人想知道的。
秦朗沉吟了一下，回答说：“不算特别漂亮，但是她非常美。”
场内一片唏嘘声，有人似乎听懂了，有人却一点没懂。
只听秦朗继续说：“她最吸引我的是，美不是她唯一的砝码。她是那种不仅仅依靠外貌来吸引男性的女子。我觉得，女人最美不过如此。”
“你是说，她的美是内在的美？”
秦朗摇了摇头，说：“不完全是。我跟所有男人一样注重视觉。但是我很认同康德的观点，眼目和身体的刺激只是快感，不是美感。美感是精神性的，它不像快感那么短暂，美感是一种深厚的满足。”
“可不可以再详细具体些？”
“这么说吧，是她让我发现了，漂亮的躯壳没有内在的支撑就会不堪一击。这跟爱情一样，真正的美和真正的爱情都是在骨不在皮的，在于两人是否能够唤醒和照亮对方的灵魂，能否汇成一股奔腾不息的生命洪流。
自从我认识她，为了能配得上她，我就只想努力把自己建设得更好，生怕会让她觉得我像个粗鄙的暴发户，被突如其来的名利晕得找不着北。是她让我能够保持清醒，宠辱不惊，让我有了不断进取和自我认知的快乐。
她就是我出发的威尼斯。她不但是我生命中无处不在的威尼斯，而且在我心中，早已与她一起度过了千百年的沧桑、千万种的人生。”
罗曼看到这里，禁不住地感动。她从没听秦朗当面跟她说过这些，没想到自己对于他竟这么重要，以至于他会如此珍爱她和这份感情，如此昭告天下。
“能说说她几岁，做什么工作的吗？”有记者终于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出了他们最感兴趣的细节。
“很抱歉，我刚才说了，没有她的同意，我不会透露任何关于她的信息。”面对记者，秦朗的微笑里始终带着诚恳与尊敬，“我一直没有对外公布和她的关系，也是出于对她意愿的尊重。她不争不抢，也不爱秀，但自带光芒，比谁都看得通透，活得恣意奔放。我想尽最大可能保护她和这份感情。狄更斯说过，成熟的爱情和忠诚是不会轻易表露出来的，真爱是低调的，谦逊的，退让的，甚至是潜伏的，它必须经过等待，好使它长成美好的果实。”
秦朗的这条新闻一经发布，短短几分钟便登上了热搜。罗曼上网看到时，它早已怒冲到热搜榜首，又顺了个“爆”。
粉丝的情绪并未如想象中那么糟糕，更多的是祝福和赞许，甚至有女粉丝疯了，在弹幕上“丧心病狂”地打call道：“秦朗，我要嫁给你！”
这时的秦朗已经红到连咳嗽一声都会引发无数女人尖叫的境地，粉丝和观众纷纷猜测她的女友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传言说是某个身价过亿的富二代，也有人言辞凿凿地声称是一个有实力的金融界海归女神，更离谱的传闻则指向某大学的在校女生。于是网上一时出现好多高校的校花照片，一个个丽质天生，青春洋溢，最后演变成一场无聊的校园选美赛和滑稽的校花打假案。
但掉粉也是在所难免的，至少原先的“女友粉”和一直希望秦朗与左卉子在一起的“CP粉”都像泡沫般失望地散去，反倒是左卉子的粉丝队伍又增长了些许。
但左卉子丝毫高兴不起来，这是她出道以来最失落的几天。那天早上在化妆间里望着秦朗决绝而去的背影，她像疯了一样扯掉了身上的戏服，带着一众助理回了酒店。不管她的跟班团怎么小心安慰，她就是不能从一厢情愿的单恋里走出来。秦朗越是拒绝她，她就越对他欲罢不能。
于是她干脆日夜都泡在网吧里狂打游戏，反正这几天没她的戏，她再也不想去片场，只沉浸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为自己空荡荡又无处安放的灵魂寻找着慰藉。
这一晚，她终于打游戏打得筋疲力尽，连续二十几个小时没合眼的她，睡意上头地回了酒店。
进了她的豪华行政套间，连灯都懒得开，借着玄关灯的光亮和窗外朦胧的月光，她一下就踢飞了脚上的鞋子，光着脚来到卧室，仰面往大床上一倒。
就在这时，秦朗的面貌再一次跳入她的脑海，他在记者会上公布恋情时的笑容和话语，如利箭般穿透了她的心，又像一针强心剂，让她顿时睡意尽消。
每次想到那场记者会上秦朗洒脱又坚决的态度，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忍受秦朗不爱她，但无论如何不能忍受自己输给一个年纪都可以当她妈的女人。她左卉子是谁？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像秦朗这样不把她放眼里。出道以来，哪个男人不对她的青春美貌垂涎欲滴？谁不把她看作是自己的梦中情人？她若说自己是全中国最美的，哪个女人敢跟她叫板？
“秦朗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鬼迷心窍喜欢个老女人？”左卉子仰面看着天花板，嘴里喃喃低语着，“多少男人巴不得我会像爱你一样爱他们，可是为什么只有你，只有你总对我这么冷？”
她在黑暗里越说越委屈，声音也渐渐提了起来，好像秦朗就在她的床边，就坐在那里听她述说。
“你说我拿高片酬，可那些钱赚来都是归我一个人的吗？我有那么多团队、那么多人要养！再说了，有人愿意给，能怪我抬价吗？有人就是喜欢看我的漂亮，是我的错吗？
你为什么要和那些跟我作对的人一起骂我？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就是嫉妒我吗？包括那个方芳，她们个个嫉妒我又不敢承认！
圈子里哪个不整容？为什么偏偏要抓住我不放？明明巴不得能跟我一样漂亮，嘴里还整天要我承认整过容！这帮丑八怪、老女人，一边偷偷在自己脸上埋线拉皮，填充削骨动刀子，一边还告诉媒体她们不怕老。哈！鬼才信呢！谁不知道她们都是给记者塞足红包的？
秦朗我告诉你，我讨厌这帮嫉妒我的人！
我拍这部戏，明明都是在现场的，你在哪里，我就一定会在哪里。可他们非要说我动不动用替身，还说我跟方芳怎么不对付，因为不想见到她，就跟导演要求，所有跟方芳的对手戏都用绿幕拍了再抠图！秦朗，你最清楚这都是他们瞎编的谣言！
我只带了8个随从，可是他们在网上骂我排场大，还添油加醋说我带了16个助理。就算我真带了16个跟班又怎样？付他们工资的是我，我付得起，管得着吗？
演戏本来就不是真的，演得像不像要紧吗？难不成演个死人，还要我真的去死一回？
别跟我说什么戏骨不戏骨的，还要我跟她们学不一样的哭法，还要哭得传神，这关我屁事？都这样还要眼药水、催泪棒干吗？哭得难看，你们就喜欢看吗？
拍个戏搞得跟真的一样，一个镜头要重复不知道多少回，一会儿要我变个角度哭，一会儿要我换个地方哭，一遍不行，两遍三遍十几遍，一直哭得我笑出来，都特么是神经病！
我轻轻松松在镜头前站一站，就有大把的钱砸下来，我干吗吃饱了撑地去走演员的路线？干吗吃力不讨好地去吊威压、跳冰河，干吗要把自己弄成个土了吧唧的乡下丑女人？你们说我演技差，再差也有剧本和资本没完没了地砸给我。你们有这本事吗？
老天爷给了我这张脸，你们嫉妒吧！你们没有，所以你们就得吃糠咽菜，活该起早贪黑地活受罪。圈子里谁不抽烟？干嘛非要揪住我全网喷，全网黑？你们这么容易就能打倒我？资本、圈子都是我的，我还能不懂越骂越红的道理？
还让我读书学文化，还说我念错别字，说我字写得丑……切！那些拼命读书的，就像那个罗曼，她能像我一样站在顶级流量第一梯队里头吗？能像我一样随便笑一笑，就到手几千万，够活到下辈子都不愁吗？你们以为我真是吃素长大的呀？我的人设就是让所有男人都喜欢，让所有女人都比不过我！我左卉子永远不会狗带！永远不！”
左卉子说着，忿忿然操起手边的大枕头，狠命地往墙角甩去，只见一团白色的枕影飞舞在黑暗里，眼看就要落到墙边的椅子上了，忽然“噗”的一声，被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道打飞了，偏离了原先的方向，无声无息地弹落在卧室的地毯上。
左卉子一惊，本能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盯着墙角的扶手椅，失声叫道：“秦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