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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作者:    更新时间:2019-09-26 20:28:49

73  是对手还是战友


是啊!当你真的爱上一个人,怎么会不自然而然地想到彼此委身的未来?想到与他携手的同老,想到和他儿女成双……

沙鸥无言了,身为言情剧教母的她当然知道,罗曼一语道出了爱情最动人的地方,也说出了女性在爱情中的各种心思变化。

就这个话题,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帮到罗曼,尤其当她方才提到“更年期”三个字时,见罗曼的脸上明显掠过一抹惊悸,那想必是她最忌讳的字眼儿。沙鸥想到这里,赶紧设法转开她的注意力,免得她烦恼伤心。

“你……这堆衣服都要熨烫吗?这几件可只是T恤啊!”她问罗曼。

“当然,这是我在法国养成的习惯。西方人的衣服不熨过是不敢穿出门的。”

“可是工作量太大了。”

“还好,又不是每天做这个,顺便也陪你聊聊,我写作起来是不理睬人的,怕你太闷。而且老是坐在电脑前也不利健康,站着做些家务,算一种调节吧。”

“我是觉得太对不住你了,”沙鸥真诚地说,“你在闭关写作,还要分神陪我,为我做这么多。这对需要全神贯注的创作来说,是非常大的挑战。”

罗曼笑道:“你知道就好!如果戒不掉毒,你真对不起我了。”

沙鸥忽然灵光一现,说:“对了,要不让我的保姆每天来你这里打扫做饭吧!”

罗曼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沙鸥振振有词说:“反正这些天我不在家,她也没啥好打扫的,更不用做饭。但我的工钱还是照算呀!那不如来这里做一个下午,让你解放出来专心写作。我吃住在这里,少不了给你添乱,你又不肯收我钱,干脆我让我的保姆来分担家务,我心里也好受些。”

说罢,沙鸥不等罗曼回答,拿了手机就拨打了她保姆的电话。可谁知那保姆的倔劲儿又犯了,一口咬定只能待在沙鸥家干活,因为她上午和中午各有一份工在那里附近。沙鸥说可以把她从自己家到罗曼家的通勤时间也算进工时里付钱,但保姆嫌路远,每天来回赶公交折腾太累。

挂了电话,沙鸥流露出明显的不满,说:“现在的阿姨真不好说话!我家这个保姆干活和做饭都不错,但就是跟她不能商量通融什么!没办法,谁让现在保姆太抢手吃香,不愁找不到东家呢!气死我了!”

她气鼓鼓地瞄了罗曼一眼,问:“你觉得我要不要炒了她,再找个听话的?”

“阿姨是你家雇的,我不好插嘴评论。这事你自己定。”罗曼一边熨衣服,一边呵呵笑道。她深知找保姆很麻烦——听话的未必能干,能干的未必听话。这跟公司招人是一个道理,越是想找德才兼备的,就越是在‘有德无才’和‘有才无德’之间两难。

忽然,罗曼像想起了什么来,把手中的熨斗关了,搁在架子上,神情认真地看着沙鸥说:“不过你倒提醒了我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沙鸥问。

罗曼走过来坐在长沙发的另一头,郑重地问她:“你有没有想过——找个住家保姆,全天候在家陪你?”

“你是说……”沙鸥似乎立马就懂了罗曼的心思。

罗曼点头道:“这样不但能照顾你的生活,还能防备贺建朝再上门来骚扰你。你该把你家大门的锁换掉,让他知道你的决心。”

沙鸥沉吟起来,贺建朝这人特别注重在外形象,自己身边若有个24小时的陪护,他就绝对不敢把她怎样,至少暂时不敢对她怎样。

“这办法我怎么从前没想到呢!”沙鸥说。一直以来让她最害怕的两件事,无非是她落在贺建朝手里的照片和担心贺建朝会再次上门来报复她。如果她对外宣布隐退,身边又多了个贴身保姆,那这两个威胁无疑会被减弱很多。

商量已定,她马上跟着罗曼去了趟附近的家政公司。但连看两天,并没找到满意人选。好不容易她看中一个阿姨来试工,还被罗曼挡了回去。

“你有没有发现,这个阿姨说话有个习惯,动不动就说‘我老乡她们一个小时拿多少钱’,‘谁家给的红包多少’?”罗曼说。

“我注意了呀!这在保姆当中再普遍不过了。她们这些人平时没事就在小区里家家户户地打听和交流行情,又不愁找不到东家,这跟明星的天价片酬一个道理,保姆也水涨船高,比白领都赚得多了。”

“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她的嘴巴让我不放心。”罗曼的这句话让沙鸥一惊,这才想起来,这个阿姨动辄这个老乡、那个东家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跟别人也提到自己怎样怎样。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住家保姆又不同于钟点工,对主人的事情会了解很多,那她就更要慎重挑选才是。

沙鸥又一次被罗曼的细致沉稳所折服,到底大小姐比自己多吃那么多年的饭,而且还在职场上历练过多年。

只听罗曼感叹说:“找个称心的保姆太难了。我试试打电话问一下我家过去的钟点工,看她认识的老乡里有没有合适人选。她们这个圈子都是靠老乡帮老乡的。”

罗曼显然对她曾经雇佣的那个忠厚朴实的石阿姨很信任。之前辞退人家也是万不得已,好在经她推荐,石阿姨几个月前去了她的教友家,当起了住家保姆。

“你给她找的新东家挺幸运的,能找个教徒当保姆一定不错。”沙鸥笑道,“感觉你们都挺善良可靠的。”

谁知罗曼嗤之以鼻道:“谁这么告诉你的?基督徒也是人,又不是基督本尊,你别天真地被人的外部标签迷惑,人性是很复杂的。我才不会因为是教友就掉以轻心。上来便亲密无间,掏心掏肺的话,最后往往会产生矛盾,一拍两散。你真正了解后还能善待对方,才叫善良,才叫宽容;不了解就把对方当善人,那叫愚蠢。”

沙鸥暗自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罗曼这么聪明优秀却一直单身呢!大小姐的确太能“挑”了,找个保姆都那么挑,遑论找男朋友了。但罗大小姐的“要求高”听来又不无道理。沙鸥忽然觉得,即使罗曼不挑,一般男人也不敢打她主意。男人都喜欢被女人崇拜仰视,而罗曼这种毫不费力就能看穿他们心思技量的犀利女人,往往只会让他们有贼心而没贼胆。

沙鸥对秦朗了解不多,除了看过秦朗演戏外,其他方面都是从黑岩的描述里听来的。在这些天跟罗曼的相处中,她觉得只有自身底气足,内心宽阔又坦荡磊落的男人才敢追求罗曼。而秦朗恰恰可能是这类稀罕物种。

这年头,别说好男人稀罕,连好的保姆都稀罕。

罗曼果然给她的“前保姆”石阿姨打了电话。谁知石阿姨一听就兴奋地哈利路亚起来,在电话里向罗家大小姐毛遂自荐。原来她在罗曼介绍的东家干得虽好,但没多久男主人忽然被公司调到国外工作。基督徒一般都很看重家庭关系,不主张夫妻分居两地,所以就决定全家跟着走。石阿姨不得不再觅新东家。她已经结束那份工半个多月了,这会儿正在老家,想歇一阵子再回上海找新雇主。

“我这个‘前保姆’五十多岁,手脚干净勤快,老实本分不油滑。年轻时离婚,也没孩子,一直单到现在。所以没那么多牵挂和啰嗦的麻烦事儿。”挂了电话后,罗曼给沙鸥详细介绍了石阿姨。

“关键是,我家用了她多年,对她的可靠性很了解。很诚实很顺服,不嚼舌头,忠诚度不错。这些是优点。不足的地方是,她谈不上特别聪明能干。但不聪明有不聪明的好处,她很听话。”罗曼有些狡黠地笑着说,“还有就是,我不了解她做饭炒菜的水平如何,她没给我做过饭。”

沙鸥雀跃起来,说:“估计就算她给你做过饭,你也不会喜欢吃。你,我还不清楚吗?凭你做菜的水平,有几个人做的菜会让你觉得好吃?”沙鸥觉得,那么挑剔的罗曼推荐给她的这个保姆,再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安全”是自己目前最需要的,至于其他方面,她可不像罗曼那么高要求。

事情就这么成了,出乎意料之顺利。石阿姨在电话里连说,这是上帝听了她的祈祷,帮她又回到罗小姐这里的。她第二天就买了火车票来了上海,开始在罗曼家住下试工。

果然如沙鸥所言,石阿姨做的饭菜在罗曼尝起来实在不咋地。于是罗曼得空就会教阿姨一点诀窍,提升她的烹饪技能。

正如罗曼所言,石阿姨很听话,主家的要求,她都顺服着去做。这一点让沙鸥满意得不行,心情也就更好了,尤其当石阿姨得知她正在戒毒戒烟,马上主动说会帮忙监督她,并且替她保密。

沙鸥压在心里许久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当她听石阿姨说,会为她戒毒戒烟祷告,求耶稣加添她力量时,虽觉得好笑,但也被阿姨的单纯和友善感动了。

石阿姨的到来,让罗曼也从照顾沙鸥的烦琐中解放了出来。毕竟家里多了个客人总是会牵扯很多精力心思,搞得她这些日子的写作进度大打折扣。

幸好经过半年多的磨炼,秦朗又给过她一些如何培养创作情绪的经验借鉴,让她对写作阻滞症的免疫力大有提高,无论是进入状态还是抽离角色,都比过去要容易了。

所以当沙鸥由衷地谢谢她帮自己出了这么个好主意,并真的找到了让她称心的保姆时,罗曼却反过来笑说自己应该多谢她。

“别忘了,她现在可是你的保姆了,工钱是你付的,现在我是在享受你给我提供的福利。”阿姨买菜去了,罗曼和沙鸥坐在阳台上边喝咖啡边聊。

“你觉得这几天她做菜有进步了吧?”沙鸥问。

“小小的进步而已。秦朗做的菜比她好吃多了。”罗曼笑着,忍不住说了实话。

“啧啧啧……估计秦朗这会儿念台词要打喷嚏了!这一条得重拍……”沙鸥摇着头只管好笑,“秦朗能入大小姐你的法眼,说明他真不是盖的。要说挑剔,没人比你更挑了。”

“我就挑了,怎么啦!我就是个临死还要挑医院的主儿!就算挑好了医院,不挑到我满意的棺材,我就‘老不死’!”

罗曼的话把沙鸥笑得前仰后翻,由衷地想在罗曼家赖一辈子,跟她一起“老不死”。她感觉罗大小姐连随口说的话都灵感喷薄,真希望自己能多沾一点儿她的“仙气儿”,也像她一样,写起东西来不愁没灵感。

“谁说我不缺灵感啊?”罗曼笑说,“只不过你看不到我痛苦起来恨不得撞墙的时候罢了。”

“不会吧!”沙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我看你在剧组给我改写剧本时,那行云流水的架势,简直就像上帝把用之不竭的灵感倾倒在你脑子里和手指底下似的……”

“那是因为我太了解你的风格和套路了,就像赵武灵王之所以能战胜胡人,是因为他了解对手,因而采取了‘胡服骑射’之道而已。”

听罗曼把自己比作对手,沙鸥一点不意外。但当她得知罗曼竟然也会有灵感缺乏的时候,这让她多少有些窃喜和安慰,甚至有些得意——对手往往也是知己。

改编别人的作品,跟自己真正创作一部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根本就是两回事。

罗曼毫不避讳地向沙鸥描述她的写作阻滞症发作起来多难受,总是会蹦出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和念头来阻扰她的动笔;或者刚要开始写下去,忽然又产生出另外一篇故事的题材灵感,诱惑她想停笔去构思新故事。有时她像一只不小心飞进屋子里的蜜蜂,怎么飞怎么撞,也冲不出思考的围墙,绕着圈子原地打转。有时她心神涣散,一整天在电脑前找不到合适的情绪进入人物的内心。更有时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偏题,因为横生出一些全新的场景、段落甚至人物,都是她预设大纲里未曾想到过的,并且不知道写出来对整个故事是否有效……

沙鸥点着头,以“沙场老将”的姿态听着罗曼的描述。

“没错。你说的这些,应该是所有的创作者都会遇到的。”她深有体会地说,“得承认,确实会遇上很难写的地方。站在创作的十字路口,怎样从迷茫中解脱出来,每个人和每个作品都不同。只能自己去摸索思考。写作之所以孤独,是因为没人能帮你。创业没钱了,还可能有人或有银行借钱给你。但写作这件事,只能自己扛,别人爱莫能助。”

两个“同行”不知不觉地从对手变成了战友,开始交流起了作战经验。

罗曼坦白地认为,写作可能是一项最可怕的工作,因为结果成败与否,在过程中无法确定。她以前在国外的编剧教科书上读过类似的创作体会,但直到自己真正开始一部长篇作品的创作时,才切身感受到自己就像在攀登一座险要的高峰,不但异常艰辛,而且目前只看得到眼前的岩石,看到脚底下的万丈深渊,却一点也望不到设在至高处的最终目标点。那只能说明,她距离作品的结局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跋涉。这种悬在半空中的艰难和危险,唯有跋涉者自知。

沙鸥也频频点头赞同,并说:“我一般是写到整个故事的1/4处,才会渐渐有点感觉,觉得人物都立起来了,可以与之对话了。”

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专业吐槽”,毫无遮掩和保留。这让沙鸥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

起初她多少还担心罗曼会在不久的将来取代自己的地位,后来在对罗曼的佩服之下,也接受了自己不可能一直坐在“高处”的现实,更何况她早已觉得“高处不胜寒”。而现在,她却有了进一步的想法。

沙鸥索性向罗曼摊牌,说出了拉她入伙自己工作室的打算。“你放心,我不会再想拉你进来给我当枪手。以你的实力,当枪手太屈尊了。”

罗曼忽闪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并不做声,只是又习惯性地用手指绕着脸颊边的头发。

沙鸥道:“趁现在年景好,以我的名义拉得到资源,工作室可以同时运作十几个项目。你跟我合伙,我们发挥各自所长,一起主导各剧本的进程。片头统一署名‘云之雀工作室’,但是片尾把你和我的名字并列打出来。你说怎么样?”

见罗曼沉默不答,沙鸥又推一把道:“把琐事都交给下面的助理编剧去做,各个环节都分配出去。”

“什么叫琐事?你指的各环节是什么?”罗曼问。

“就是比如,遇到某个情节需要一个笑点的话,就让他们去网上搜几百个段子来挑选;如果哪里卡住了呢,让他们上搜索引擎查找相关知识……”

“你这不是艺术创作,是生产流水线。”沙鸥还没说完,就被罗曼面露不屑地打断了。大小姐毫不客气地用她招牌式的孤傲清高把沙鸥的一腔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沙鸥感觉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懊恼罗曼不领她的情。换作是别人这么傲气,她早跳起来了。但那毕竟是罗曼,何况刚才那句话不是没道理。

“流水线又怎样?现在大家不都这么干?”她咽了咽口水,不服气地辩驳着。

罗曼忽然放缓了语气问她:“你现在还爱写东西吗?”

沙鸥一愣,不知道罗曼此言是何用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听罗曼继续问:“你想想,当初你是为了什么而写作,你现在是不是还跟那时一样?”

罗曼见沙鸥陷入沉思,便停了一会儿,任凭她的思绪穿越。等了片刻后,她看着沙鸥说:“好好问一下自己,你现在爱的到底是写作本身,还是爱钱、爱自己的名气和身价。不管爱的是哪一样都没错,不要谴责自己。但是,你要清楚一件事——钱、名气和身价都无法带给你真正卓越持久的创作激情和灵感。”

罗曼说她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来写作,是为了把自己心里的那些故事和情感写出来,除非明后天要饿死了,不然她不想接受约稿。为高导写网剧时,她已经领教了“成为写作机器”的痛苦——为了钱,不情愿地按照别人的命题和想法完成“订单式”的剧本,甚至为了讨好委托方,还不得不写一些自己根本不愿意写的东西。这样的写作,还不如回职场去上班。

沙鸥被罗曼一语击中,感觉心颤抖了一下。这正是她多年来灵感枯竭的要害点之一,最终导致了她靠着嗑药来寻求创作动力的后果。

罗曼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管是飞鸟还是飞机,翅膀上挂太多东西就飞不起来。创作也如此,带了太多的边缘东西,就会不知不觉迷失了自己真正想要表达的内心。”

说到这里,她的眼前又恍若浮现出自己和秦朗漫步在横店街头的那个深深夜,听着他跟自己讲述三文鱼的故事。是秦朗,是他一点一点地唤醒了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一般不知所往的她,最终促使她勇敢地开始攀登梦想的高峰。

“如果没有遇见秦朗,没有看到他那样不计名利地痴迷在自己热爱的事业中,我不知道自己此生还要浑浑噩噩到什么时候。即使赚得全世界,一场股灾或者一场大病也照样可以让一切都化为虚无。”

罗曼想起秦朗曾引用曹禺先生“演戏要忠诚”的话,其实写作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

“但你有把握这样苦哈哈地写下去,就一定能写出头?我们合作的话,至少你可以有可观的经济收入,不用愁找不到发表渠道。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自己那么努力地花心血写出来的作品,最后不被市场和读者所知吗?”

罗曼笑了:“你当初写《云之雀》的时候,难道也会想这么多?会预料到自己后来的影响力?如果是那样,我敢肯定你写不出《云之雀》的。”

沙鸥被她说得愣住了,她不得不承认,罗曼的反问一针见血。

只听罗曼继续说:“我现在想得很明白,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从一种违背我初心的生活模式里跳出来,我不愿意又跳进另一种换汤不换药的工作模式里去浪费生命。”

“那你做好思想准备,”沙鸥感叹道,“可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运气能写出名的。全中国好几百万的编剧挣扎在生存线上,上千万网络写手垫着底,几乎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能成为最红的作家。但其实站到金字塔顶端的不过才几个。我只是运气好,搭上了十几年前IP大热的顺风车。那些年是网络文学最辉煌的好时机,接下来可不好说了。我曾经只是凭着一股诉说愿望就那么写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可是现在压力太大。如果我不再用“沙鸥”这个笔名,估计我现在写出来的东西没多少人要看。比我写得好或者能讨年轻受众群喜欢的人太多了!”

“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罗曼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追求一件东西的时候,得做好放弃另一些东西的准备。人不可能一辈子占尽好处。我早做好了准备,像舒伯特一样不向生活索取什么,即使一辈子不出名又怎样?又不是没穷过、没孤独过!但至少,我真正地实现过自己。”

沙鸥苦笑道:“你真的比我痴迷疯狂多了。”

罗曼摆了摆手,说:“才不呢!我不是头脑发热才这样决定的。恰恰相反,我想得比你远。”

沙鸥不解地望着她,流露出希望她说下去的神情。

罗曼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成名后,尤其是近几年的创造力在减退?”

“这正是我一直反省的事情。你刚才说我在名利中迷失,算一个原因吧。”沙鸥老实承认说,“还有,缺乏深入生活的体验,浮在云端,知识面有限又没怎么学习……”

说到这里,她忽然抬眼看了看罗曼,下意识觉得,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是自己没想到而罗曼想到了的。

罗曼一挑笑意盎然的眉毛,说:“为什么雨果的创作期可以高达60多年?为什么托尔斯泰到老都有着旺盛的思考力和创造力?但为什么现在有些作家才红了一段日子,就没有了持续发展力?”

罗曼的这一提法引起了沙鸥浓厚的兴趣,她的确从来没想过这一问题,而自己偏偏就是缺乏持续发展力的作家。

“一个好作者,无论是写网络文学,还是写严肃文学,其作品必定会有独特的味道,是作者面对时代、面对世界的独特思考和表达。可是说实话,我在目前的网络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看到的都是套路和架空,为了迎合市场,肤浅甚至低俗品位的也太多,而具有独特思想力的作品却太少。”

罗曼认为,这是一个审美品位和思想格局的问题。她不再回避地指出,沙鸥成名后写的那些小说和剧本,无病呻吟的青春和空中楼阁的爱情越来越泛滥。

“如果说枪手们是活在你的套路里,那你就是活在市场的套路里,完全丢掉了自己。跟《云之雀》比起来,你后来的作品越来越不像是你写的了。”

在罗曼看来,写作这件事,靠经验、靠文采、靠编故事的能力、靠商业运作都能撑一阵子,但很快也都会失效。真正好看又持久的作品,是需要作者用生命去感悟这个世界和时代后创作出来的。

“如果为了出名而写作,为了赚钱而写作,为了应酬而写作,甚至为了写作而写作,那会是非常无趣又吃力的事情,终有写不下去的一天,还不如不写。”

罗曼一口气说下来,沙鸥的脸也一路红下来,除了罗曼和贺建朝,没人敢这么直接又犀利地批评她。但她知道这才是真相,好过她自己都不信的恭维。

看她低着头,有些无地自容的囧态,罗曼笑着安慰她说:“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俩会有合作的。”

沙鸥一听大喜,见罗曼笑嘻嘻地说:“只不过不会是以刚才你提议的方式。虽然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我有预感,我们一定会有很不错的合作。”

“真的?”

“当然。但目前你先要对付好自己这些问题,比如戒毒,还有贺建朝。不把这些解决,我们走不到一块儿去。”

不用罗曼多说,沙鸥当然清楚——如果自己一边对外宣称隐退,一边又和罗曼合作的话,贺建朝不杀了自己才怪。所以当务之急,是先让自己的身心都回到健康状态,好彻底摆脱贺建朝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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