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妖精的背影
就在贺建朝倒下去的这一刻，秦朗获奖致辞的视频被陈静农以迅雷之速通过专业渠道从电视台刻录、调取了出来，准备跟罗曼录的版本一起向法院做提交。
这一逆转之势让陈静农喜出望外地打电话给罗兰，破天荒地宣布，他当天会直接从法院早早回家，并带罗曼一起回来吃晚饭。
罗兰也为罗曼的反转和丈夫的稳操胜券高兴得像过节似的。尤其让她高兴的是，陈静农难得那么早回家。讲真，她这个云丈夫，加班夜归是正常的，偶尔准点回家是“诈尸”。
罗兰兴奋之下，没忘在电话里叮嘱陈静农，家里的米和厕所卷筒纸都快没了，让他回家时顺便买一下。
下午，罗曼准时来到律师事务所，跟陈静农一起去了趟法院，补充提交了证据。
他俩轻松欢快地并肩走下法院台阶，有说有笑地出了法院大门，径直往陈静农停车的地方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陈静农车位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G级越野车，秦朗正坐在越野车的驾驶座上，远远望着他俩。
颁奖典礼结束后，秦朗并没有留下参加晚宴，他必须赶回片场去拍当天的夜戏。就在秦朗赶回剧组的路上，他接到了罗曼打来的电话，祝贺他获得那么重要的大奖。
“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秦朗语气淡淡地对罗曼说，嘴角边却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笑。这确实是罗曼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我……其实挺担心你这么做，会被贺建朝报复。他今天不是也在场……”罗曼说。
“这个你别担心。我今天除了感谢他，并没有当众说他什么。如果他因此跳出来的话，正好不打自招。再说，圈里这种人多了，欺软怕硬，对刚入行的新手占惯了便宜。但我跟你们不同，他现在不敢对我怎么样。”
“可是，”罗曼显然依旧不放心，“这种事情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传出去，我怕舆论会指责你对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你知道舆论很多时候才不管什么真相，只管吃瓜看热闹，何况这个圈子又那么复杂。”
秦朗轻笑一声，说：“难道为了怕被舆论骂我对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我就要对你忘恩负义、袖手不管吗？有一点你放心，我估计今晚这么一来，就算他想主动把这场官司捅出去，也是不敢了。”
罗曼似乎认同地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了声：“谢谢你！”
秦朗低声道：“不必跟我客气。”
“……你……其他的都还好吧？”罗曼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
这一问，倒让秦朗一时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很不好。两人在电话里尴尬无语了漫长的几秒钟后，秦朗率先打破了僵局，问道：“今晚的视频拍全了吗？够不够给你当证词？”
罗曼在电话里说，她明天下午跟律师一起拿着自己录的视频去趟法院，看看能否做证据提交。但估计法院和律师最终会有渠道去电视台调取录像资料。“只是这样一来，就必定会把你牵涉进来作证了。作为人证，证人可以不出庭接受质询，但法庭需要宣读证人的证言。”罗曼说道。
“这没问题。我还有我们在横店拍戏时的微信聊天记录，你让律师来看看这些记录是否会对你有帮助。”秦朗爽快地同意，并让罗曼把他的手机号给她的律师，便于律师跟他约时间面谈。
“你明天下午会去法院？”秦朗忽然问。
“嗯，刚才跟律师通了电话，他说会安排明天下午三四点钟带我去一趟法院。”罗曼不经意地如实回答。
原本已经给自己约法三章不再去见罗曼的秦朗，一听到罗曼明天会去法院交涉证据的事情，一下子就按捺不住自己了。
事实上，当他再次在电话里听到罗曼说话时，就感觉自己所有的防线都在崩塌中。那声音如此温柔细腻，清脆悦耳。如果不是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年龄，谁都会以为那只是一个二十多岁小女生的嗓音，只不过小女生吐露不出这些时而沉静淡然，时而风趣幽默，时而逻辑严密，时而又诗意盎然的言谈罢了。
秦朗苦笑着，他现在才注意到，罗曼的声音竟然比她的外表还要年轻，而且听上去天然清新，宛若莺啼翠柳，绝不是那种刻意嗲出来的娃娃音。“你简直不是人，是我的妖精！”他心里骂着。
从颁奖晚会回到剧组后，秦朗连夜跟导演和同事商量，把第二天下午属于他的戏份换到了上午。这样一来，他下午就能请几小时的假出来一趟。但为此他不得不在当晚熬夜拍完A组的戏后，放弃原本留给他通宵夜戏后补觉的时间，跟B组再连续作战半天。
牺牲掉自己的睡眠休息，只为了能悄悄去一次市区，远远地蹭一眼“妖精的背影”。
此时坐在越野车里的秦朗，棒球帽檐压得低低的，看着罗曼和她的律师上了车。从他们愉悦的表情中推想得出来，事情进展得不错。
他们的车子发动后，秦朗也驾着车跟他们保持一定距离，漫无目的地悄悄跟在后头。二十分钟后，他有些奇怪地发现，律师竟然把车开到了一家大卖场门口。他赶紧也找了个车位，停好了自己的车，看着他们两人说说笑笑地紧挨着走进卖场。
秦朗好奇心大发，没想到律师和当事人还会一起逛超市，而且两个人的背影看起来居然很亲密。他戴上口罩下了车，径直跟了进去，远远地随着他俩。因为还是下午，超市的顾客并不很多。只见他俩没有到处闲逛，而是直奔洗浴用品部和二楼卖主食杂粮与水果的区域。不一会儿就推着购物车去了收银台。
秦朗一路尾随，心里越发疑惑。尤其看到律师把买好的东西放入后备箱时，咳嗽了几下，罗曼像是很关心，驾轻就熟地从车里拿了瓶水递给他止咳。
作为演员的秦朗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细致观察力，从他眼里看这两人的神情和互动，简直就像一家人，哪里像是一般律师和客户的关系！
秦朗感觉头“轰”地一下大了，好像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心里头顿时生出一种不妙的念想。他记起了罗曼说过，她的律师很不一般，是她父亲的得意门生。那么可以想象，他们之间不但是超出普通律师和当事人的关系，而且有着热络多年的根基，甚至应该是相互欣赏的，不然罗曼不会用那么信赖、赞扬，甚至崇拜的语气描述她的律师……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应该比自己大好多岁，跟“老杜”的年纪差不多。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外表中规中矩，倒也不乏矫健有力。配上一身质地不俗的禁欲系穿着，有着中产阶级的体面、优雅和精干。
关键是这位大叔的年龄啊！这才是让秦朗特别不舒服的地方。他才不看人家有没有自己帅，有没有自己年轻，径直嫉妒起人家的年纪来，即使大叔看上去真不如自己更配得上罗曼！
他一个人坐回车里愤懑地想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俩。看到大叔喝了几口水，又拧上瓶盖把水瓶交给罗曼拿着，好像说了句什么安慰话。当看到罗曼竟然会接过他喝的水瓶帮他拿着，秦朗恨不得冲下车，跑过去狠狠挥这货一拳。
但这两人很快都上了车，车子驶出了停车场。
秦朗估计这个时间点他们不会再去什么律师事务所了，索性想看看这律师会带着罗曼去哪里。于是跟着他俩的车一直开到一处高档住宅小区。等那车开进小区后，他尾随其后，跟门卫随便报了一个门牌号，就跟了进去。
只见罗曼和律师在一幢楼前停好了车，取出了后备箱的东西。律师一手提着电脑包，另一只手提着一大袋大米，先走到门禁，取了门卡把大门拉开，用米袋顶住玻璃门后，再转身走回车里拿了一袋大西瓜，和手捧一大卷卫生纸的罗曼一起进了门。
秦朗猜这应该是律师的家，因为看着他拿出门卡的。再看抱着那一长卷卫生纸的罗曼，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的女神竟然跟别的男人一起买了一大堆生活用品，还抱着厕纸进了别的男人的家……
可是，那又怪得了谁？
他气得整个人都快炸裂了，摘掉口罩，狠狠锤了一记爱车的仪表台。只听一声喇叭响传来，他一愣，才发现自己的车后头停着一辆车，正用前车灯在闪他。
小区内部道路本就狭窄，一半还被停着的私家车占满了，因而变成了单车道。因为他宽大的越野车身刚好堵在了狭窄的内部道路路口，后头要借过的车辆闪着灯提示他，要么找地方停车，要么继续往前开。下班高峰快到了，就在他一愣神儿的片刻，后头又开过来两辆私家车，都堵在他的车后头，等着他挪动。
秦朗叹了口气，只好赶紧把车子沿着内部道路驶向小区出口，一边心里不断地想着：“难道她会喜欢这样的男人？……不会吧！可是……不像啊！那……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开出小区时，只顾胡思乱想的秦朗怎么也不会注意到，就在他车边两三米处，一个眉目长得酷似罗曼的中年妇女正双手拎着大包小包的菜，步履急速地与秦朗的车迎面擦肩而过。
她的身材也不高，却丰满敦实，完全没有罗曼那种少女般的轻盈。她也是一头的卷发，却比罗曼的齐肩梨花卷要短，是刚过耳垂，更加蓬松的小卷。罗兰逃不过40+的脸上虽然没有化妆，但仍然五官秀雅，神情灵动，尤其是那双忽闪的大眼睛，可以让人想见她二十多年前是何等的明艳水灵。那时的她，崭新得就像那辆朝她迎面而来、簇新锃亮的奔驰豪车一般。
罗兰本能地瞟了一眼从身边开过去的“德国坦克”，那粗放硬朗却极致酷帅的车型，瞬间亮瞎了她好几秒钟。只是她做梦都想不到，车里头的人刚是冲着她家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