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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玩票

作者:    更新时间:2019-08-27 17:06:00

2   玩  票


在欧洲,人们常说:等待磨损神经,选择带来烦恼。

罗曼在公司宽敞的茶水间里给自己倒着刚煮好的咖啡,午休中的同事们则围着餐桌神侃开年红火的股市,或聚在平板电脑前刷剧追星。

这是白天最轻松的一刻。如果公司不外迁,她大概也会像一只温水里的青蛙,每天中午不是听女同事们讨论乔妹的刘海、全智贤的口红,就是听男同事们交流特斯拉、牧马人。她会和他们一样按时上班,定时拿钱,忙碌却又四平八稳地度过各自的职场生涯。

而此刻,罗曼不得不在心里问自己,这难道真是她想要的人生吗?

如果公司不迁去外省市,如果没有这道终于要把她逼到墙角的选择题,她大概还不会发现,要她再找一份同样或相似的工作,即使薪资职位更高,她都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百般抗拒、千种腻烦。

她望着休憩室里享受茶水间歇的办公室女郎们,好像能够一眼望穿她们沦陷在格子间里的每一天,望穿她们的一生——用最美最青春的时光换取钞票,让自己能够抹得起最好的眼霜,擦上最时髦的唇彩,穿着最新潮的衣服,买遍价格不菲的化妆品,秀出最有面子的包包和大衣……那璀璨夺目又精力充沛的年华啊!就这样在终日数据报表的忙碌和咖啡奶茶的悠游中,格外短促地一晃而过,在每一天重复又重复的无聊琐粹和家长里短中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墙上的挂历,过一天就撕下一页,而被撕去的那一页,再不会回来。罗曼觉得,不管是办公室里的自己,还是格子间里的她们,一年365天都变成了同一天。

罗曼手里的咖啡有点凉了。咖啡要在最热的时候喝,才能品出甘醇。从沸腾的滚烫,到温吞的苦涩,之后便会很快地冷去。正如那一张张充满胶原蛋白的脸,待到渐渐失去动人光芒的那天,再贵的妆容衣衫,再高超的医美整容,也掩不住眼神里那终将流泻出来的黯淡与沧桑。

罗曼想象着,当她老去的那一天,如果发现曾经的灿烂芳华都被自己用来换取了一堆用以吃喝玩乐、看病买药的钞票,以及一屋子漂亮却已经无法再穿的衣服……那该是怎样的落寞呢!

“哇!好帅!”忽然,一阵异口同声的惊叹声,夹杂着痴痴的笑意,把罗曼的思绪绞断,惹得她往挤在iPad前全神贯注追剧的职美人们好奇地望去。

只见斯黛拉一边望着屏幕,一边用手半掩着笑口,像是撞见了神灵显现般晕眩恍惚,丝毫不感觉自己的手臂正被同样看得兴奋过度的艾米使劲摇晃着。辛迪这时也笑着凑上去,摇头叹气道:“真是‘一见云笙误终身’啊!”

“你们又在花痴什么呀?让我也蹭一眼!”罗曼笑着走到这群莺莺燕燕身后,忍不住往屏幕上看去。

“你看了吗?《火鸟》,都播到三十多集了!”同样痴迷男神的安安在旁边笑着问罗曼,“怎么样,凯茜,江云笙的清装造型是不是太帅了呀?”

江云笙,谁不知道江云笙呢!谁不知道这张目秀眉清、迷倒众生的俊俏脸庞?谁不知道这位新晋男神近年来以迅雷之势横扫江湖、霸屏电视?谁不知道他是眼下让女生们都神魂颠倒的梦中情人?

即使罗曼这样从不追星的女性,对“江云笙”这个名字也不陌生。在众多小鲜肉里,他的年纪算是偏大的,应该有30岁了,演技也略胜其他小鲜肉。

同事们一边花痴着那张线条清柔、尤其符合当下审美的优伶美颜,一边津津乐道地羡慕着正与江云笙热恋的某富豪千金。

可是罗曼却对这类漂亮得不见血性的小白脸毫无感觉,她总自嘲是追星时代的一朵奇葩,似乎天生对当红明星有着不可思议的免疫力。她可以一眼就记住所有客户或合作者的样貌,可以准确分辨来自各国的异族面孔,但对国内新生代的明星却有着严重的“脸盲症”,觉得他们都长得差不多——差不多的空洞,差不多的苍白,差不多的缺乏内涵,让她着实分不清谁是谁。

禁不住同事们逼问她对江云笙的感觉,实在提不起兴趣的罗曼笑着指了一下剧中另一个扮演盗马贼的配角,笑道:“我倒觉得,这个演员不俗,演技绝对碾压江云笙。”

大家愣了一下。或许是太聚焦于男主的颜值了,其他角色一概没有被颜控们关注到;也或许是在她们的眼里,凯茜这样的“外貌协会会长”怎么会觉得一个不起眼的盗马贼比玉树临风的贝勒爷更抢眼呢?

其实仔细打量,那个饰演盗马贼的男演员若卸去角色妆,显然颜值也不低。一张充满男性棱角、剑眉朗目的脸上,肌肉和骨骼都极富戏剧表现力。同样的英俊,反多了几分朗逸,实在比江云笙更具可塑性。虽然只有三两个近镜和特写,人家却能把一连串层次丰富的表情和眼神诠释得相当精确而生动。在罗曼所看的那一场戏里,这个盗马贼没有过一句台词,完全靠演员的表情和肢体来展现人物的粗狂狡黠与玩世不恭。那低调而玩味的笑容,富有个性的同时,又隐隐透着性感。

在罗曼眼中,真正见表演功底的就是这类表现内心的慢戏。演员的眼睛是他们创造人物“内心形象”并传递给观众的窗口,所以眼神的灵动是何等重要。能用肢体代替台词来演绎的,已是表演的高手;而没有任何肢体动作,仅仅靠眼神来表述情绪的演员,则是高手中的佼佼者。

“谁演的这盗马贼?”罗曼顺口问了句,心下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他却想不起来。

可是,没有人说得出演员的名字,面面相觑之间都摇头说不清楚。

“我好像在别的剧里见过,”安安接口道,“不过他一直演配角和反面角色。没怎么关注过他叫什么。一直不红嘛!”

斯黛拉也跟着说:“看上去比江云笙大了好几岁,演艺圈这个年纪再红不起来,差不多也就那样了。”

斯黛拉说得没错。这是一个人才荟萃的时代,但这也是一个出名都要赶早的时代。身处“贵圈”,能慢慢熬到35岁后才出头的,内心都不是一般的强大,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最终连名字都不能被记住或者被关注的演员。

眼下的影视剧里基本都是一张张单薄的流量面孔在晃悠,多少才华横溢的戏骨一边给不会演戏的偶像明星当配角,一边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年华老去。谁让大家现在都喜欢“年轻”,赞美“年轻”,崇尚“年轻”呢!

其实,哪个行业如今不是这样?青春变得空前的张扬和喧嚣,而又有谁逃得过岁月的无情更替?

一记微信铃声从罗曼充了电的手机上发了出来,她打开见是《风尚》的编辑在找她。还有一个罗兰的留言,说《风尚》杂志想请她再做一篇金牌编剧沙鸥的报导,与之前采访贺建朝导演的那篇稿子组成一个专题。罗兰让她务必尽快跟施施联系上。

看到“沙鸥”这个名字,罗曼感觉被一股惊喜的洪流袭击了全身,简直都以为自己是做梦没醒。

这怎么可能?沙鸥可是多年来众所周知的收视女王和畅销书作家。尽管她年纪不算大,但罗曼在法国时就非常欣赏她早期的小说《云之雀》,一度视她为自己的标杆,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像她一样的创作者。

自从沙鸥涉足影视界后,就和著名导演兼制片人贺建朝组成了黄金搭档,在业界打造出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罗曼上次采访贺建朝导演时,也听贺导提过与沙鸥的合作历程和心得。当时她就暗自纳闷,明明可以为这对黄金组合做个联合报导,杂志社为何只专访贺导而不同时采访沙鸥。

施施在接下来的电话里给了罗曼答案。原来刚出道时非常高调的沙鸥,近几年却忽然以闭关写作为由,非常神秘地拒绝了与一切媒体的接触。连《风尚》这样的大牌杂志连续邀请了多次都没能采访到大作家本人,对此贺导也爱莫能助。

但在看过罗曼为贺导写的专访稿后,主编和贺导都一致认为应该再接再厉写一篇同样精彩而特别的沙鸥专访,做成一期独家专题报道,这对贺导的新剧也是一个极有力的宣传。

然而要沙编剧同意接受采访,谈何容易!为此贺导特别点名,希望罗小姐去一趟剧组,试着接近沙鸥。而贺导本人届时一定从旁协助,尽力帮助她完成这一成败莫测的任务。

结束与施施的通话,罗曼坐在办公桌前发了好一会儿欣喜若狂的呆。虽然这样的兼职写作,几千字的玩票,题材与结构也简单,对她丝毫不构成压力,但这个突然的任务还是充满了挑战和刺激,非常对她的胃口。

几分钟前,她还在茶水间里因为要继续从事一份体面安稳却沉闷无趣的工作而颓丧,放下电话后倒像是被打了一管鸡血般亢奋起来。

“谁说我这是玩票呢!”罗曼感叹着。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她原本的专业和梦想,跟盾构机打交道才是在玩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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