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作者:(美)惠特曼    更新时间:2013-08-12 14:30:29

8



啊,在我看来,还有什么能比桅樯围绕着的曼哈顿更庄严更美妙呢?比河流和落日和海潮的扇形的浪更美妙呢?比摇摆着身躯的海鸥、在黄昏中的稻草船、稽迟了的驳船更美妙呢?


当我走近,这些紧握着我的手并用我所喜爱的声音活泼地大声地亲切地叫着我的名字的人,什么神能胜过他们呢?


把我和面对着我的女人或男人连结在一起的这种东西,使我现在跟你融合在一起,并将我的意思倾注给你的这种东西——还有什么比这更微妙呢?


那么我们了解了,是不是?所有我已经默许而未说出来的你们不是都接受了么?凡研究不能解决,凡说教不能完成的,不是都已经完成了么?


9



向前流呀!河流哟!和涨潮一起涨,和退潮一起退吧!嬉戏吧,高耸的海浪和扇形的海浪哟!日落时候壮丽的云彩哟,用你的光辉浸浴我,或者我以后若干世代的男人和女人!从此岸横渡到彼岸吧!无数的一群群的过客哟!站起来呀,曼哈顿的高耸的桅杆哟!站起来呀,布鲁克林的美丽的山峦哟!跳动吧,困惑而又好奇的头脑哟,想出问题来,想出解答来呀!永远的熔流哟,在这里和任何地方停下来呀!在屋里,在街上或是在公共场所里凝视吧,热爱而渴望的眼哟!大声叫喊呀,青年人的声音哟!大声地,有韵节地用我最亲切的名字喊我呀!生活吧,古老的生命哟!扮演那使男女演员追想的角色吧!扮演古老的、我们可以使它伟大也可以使它渺小的角色吧!想想吧,你们读者们,我也许在冥冥中正在注视着你呢!河流上的栏杆哟,坚强地支持着那些懒散地凭倚着你而又随着匆匆的流水匆匆前进的人吧!向前飞呀,海鸟哟!从侧面飞,或者在高空中绕着大圈儿回旋;你这流水哟,容纳这夏日的长空吧,把它忠实地留映在你身上,让低垂的眼睛空闲时从你身上觅取天色!灿烂的光带哟,在阳光照耀的水中,从我的头上或任何人的头上散开吧!



快来吧,从下面港口驶来的船舶哟!向上或向下驶去吧,白帆的双桅船、划子、驳船哟!飘扬吧,各国的国旗呀!在日落时也要及时地降落呀!铸造厂的烟囱哟,将你的火烧得更高吧!在日暮时投出黑影吧!把红光和黄光投在屋顶上吧!你现在或从今以后的外貌表明了你是什么,你这不可缺少的皮囊哟,继续包封着灵魂吧,为我,在我的身体的周围,为你,在你的身体的周围,带着我们最神圣的芬馨,繁荣吧,城市——带着你们的货物,带着你们的产品,广大而富裕的河流,扩张吧,你们也许是比一切更为崇高的存在,保持你的地位吧,你是比一切更为持久的物体。



你们曾经期待,你们总是期待,你们这些无言的美丽的仆役哟,最后我们怀着自由的感觉接受你们,并且今后将没有餍足,你们将不再使我们迷惑,也将不会拒绝我们,我们用你们,不会把你抛开——我们永远把你们培植在我们的心里,我们不测度你们,——我们爱你们一在你们身上也有着完美,你们为着永恒供献出你们的部分,伟大的或渺小的,为着灵魂供献出了你们的部分。



回答者之歌


1



现在请听我的早晨的浪漫曲,我要告诉你们那回答者的信号,我对城市和农场歌唱,它们在我眼前绵亘,沐浴着阳光。



一个年青人向我走来,带着他兄弟的一个讯息,这年青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兄弟如何选择和在什么时候?吩咐他把那些信号送给我。



我面对面地站在那年青人跟前,用左手拉着他的右手,右手拉着他的左手,我为他的兄弟和人们负责,我为那个为一切负责的人负责,并传送这些信号。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他,都听从他,他的话是决定性的,不可更改,他们接受他,像沐浴阳光那样沐浴着他的精神,并领悟他们自己。他们给他施洗礼,他给他们施洗礼。



美丽的妇女,骄傲的民族,法律,风景,人民,动物,深厚的大地及其属性,永不平静的海洋,(我这样讲述我早晨的浪漫曲,)一切的享乐、财产和金钱,以及金钱所能买到的任何东西,最好的农场,那里别人在劳动耕作,而他却注定要去收获,最壮丽而奢华的城市,那里别人在平整土地,在建筑,而他住下来休息,一切全部属于他而不属于别人,远远近近都是他的,包括那些出海的船只,那些在陆地上永久陈列着和进行着的东西,只要能为人所有就都归他管理。



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善,他以粘性和爱从自己身上塑造今天,他安置他自己的时代、回忆录、父母、兄弟姐妹、交际、职业、政治,使得以后旁人永远不能刁难他们,也不敢擅自把他们使唤。



他是回答者,他回答那些能够回答的,而那些不能回答的他说明为什么不能够。一个人就是一种召唤和挑战,(规避是没有用的——你听没听见那些嘲弄和笑声?你听没听见那讽刺的反应?)



书本,友谊,哲学家,牧师,行动,娱乐,骄傲,都在来回奔走着要给人以满足,



他指出那种满足,也指出那些来回奔走者。



无论什么性别,无论什么季节或地点,他都能白天黑夜精神饱满地、文雅地、可靠地适应,他有启人心扉的万能钥匙,谁都会走出门来把他欢迎。



他受欢迎是普遍的,美人如流也不会比他更受欢迎和影响普遍,那个为他所宠爱并与之在晚上同睡的人,真是艳福不浅。



每一种生存都有它的习惯,每个东西都有一种风格和语言,他把每种语言都化为自己的,然后赐给人们,并且每个人都在翻译,每个人也翻译自身,一个部分并不与另一部分相抵触,而他是接合者,他注意它们怎样接近。



他在招待会上对总统也同样平平常常地说“朋友你好?”他对在甘蔗田里锄地的库奇说“兄弟你好!”而两者都理解他井知道他是说对了。



他在国会大厦泰然自若地走着,他在国会议员中行走,一个代表对另一个说,我们的一个新的匹敌者来了。



于是机械工把他当作一个机械工,士兵们料想他是个士兵,水手们以为他曾经在海上航行,作家们把他看成一个作家,艺术家把他当艺术家,而工人们发觉他能与他们一起劳动并喜爱他们,无论是什么工作,他都能跟上去于或曾经干过这个工种,无论是在哪个国家,他都能找到自己的姐妹弟兄。



英国人相信他是英吉利种族的后裔,犹太人看来他像个犹太人,俄国人看来像俄国人,那样亲近平易,对谁都没有距离。



他在旅客咖啡馆里无论看着谁,谁都对他重视,意大利人或法国人是这样,德国人是这样,西班牙人也这样,古巴岛上的人也不用提,大湖区或密西西比河上,圣劳伦斯河或萨克拉门多,或者是哈德逊河或巴门诺克海湾里,所有的轮机员和甲板水手,全都表示熟悉。



出身高贵的绅士承认他的高贵的出身,蛮横无礼者,妓女,狂暴之徒,乞丐,从他的作风中对照自己,而他奇妙地改变他们,他们不再卑鄙,他们几乎不知道自己已有了长进。



2



时间的指示和标记,绝对的明智显出哲学家中的大师,时间,永不断裂,在局部中显示自己,经常显示诗人的是那些愉快的歌唱团里的群众,以及他们的言词,歌唱家的言语就是白天黑夜的时辰或分秒,而诗作者的言词是一般的白天黑夜,诗作者安排正义、真实和不朽,他的洞察和才能环绕着事物和人类,他是迄今一切事物和人类的光荣的精粹。



歌唱家不生产,只有诗人才生产,歌唱家受人们欢迎、理解,出现得够频繁了,但诗的作者、那回答者诞生的日子和地点却很罕见,(不是每个世纪或每五个世纪都能拥有一个这样的生辰,无论是什么名称。)



历代以来不断出现的歌唱家们可以有外表的名称,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都是歌唱家们的一个,每一个的名字是眼的歌手、耳的歌手、头的歌手、美妙的歌手、夜的歌手、客厅歌唱家、爱情歌唱家、怪诞歌唱家,或者别的什么。



整个现时代以及所有的时代都期待着真正的诗的言词。而真正的诗的言词不仅仅令人欣喜,真正的诗人不是美的追随者而是美的庄严的导师;儿子们的伟大是父母的伟大的发挥,真正的诗的言词是科学的羽冠和最终的赞美。神性的本能,视野的宽度,理智的法则,健康,身体的茁壮,谦让,欢乐,晒黑的肤色,空气的清香,诗的一些言词就是这样。



水手和旅客为诗作者、回答者构成基础,建筑家,几何学家,化学家,解剖学家,颅相学家,艺术家,所有这些都是诗作者、回答者的基础。



真正的诗的言词所给予你的不只是那些诗,它们使你自己去构造诗歌、宗教、政治、战争、和平、行为、历史、小品文、日常生活,以及别的一切。它们权衡等级、色彩、种族、纲领、性别,它们不寻求美,它们自己被人寻觅,美随之而来,不断接触它们,渴望着,向往着,害着相思。



它们为死亡作准备,但它们不是结束,而毋宁是开始,它们不把他或她带到终点或使之满足和完美,



它们将自己所带领的人带入太空,去观看星星的诞生,去领悟某种意义,以绝对的信心去开始进行,去闯过那些永不停止的竞赛,也永远不再沉寂。


我们的古老文化


永远是我们的古老文化呀!永远是弗罗里达的绿色半岛——永远是路易斯安那的无价的三角洲,——永远是亚拉巴马和得克萨斯的棉田,永远是加利福尼亚的金色的丘陵和山谷,新墨西哥的银色的群山——永远是风和气爽的古巴,永远是被南海吸干了的广大的斜坡,与东部和西部海洋所吸干的斜坡分不开的斜坡,合众国第八十二个年头的疆域,三百五十万平方英里,大陆上一万八千英里的海岸和海湾之滨,三万英里的内河航道,七百万个单立门户的家庭和同样数目的住处——永远是这些,还有更多的,派生出无数的分支,永远是自由的区域和多样性——永远是民主的大陆;永远是大草原,草地,森林,大城市,旅行者,加拿大,积雪地带;永远是这些由串联着各个卵形大湖的腰带束在一起的紧凑的地区;永远是住着强壮的本地人的西部,那些友好的、剽悍的、讽刺的、蔑视入侵者的居民在不断地繁殖;所有的风景,南部、北部、东部——所有的事迹,各个时期纷坛交错地完成的事迹,所有的人物、运动、物产,少数的被注意到了,无数的还没人知道,我在曼哈顿大街上行走,收集着这些东西,夜里在内河上,在燃着松枝的火光中,汽船正在把木材供运,白天在阳光照耀着的萨斯奎哈纳河上,在波托马克河、拉帕哈诺克河上,以及罗阿诺克河和特拉华河上,在它们以北的荒野,猛兽出没于阿迪隆达克山地,或者舐饮着萨吉诺湖沼的水,在一个荒僻的水湾,一只失群的麻鸭坐在水面静静地摇荡,在农民的牲口棚中,公牛关在圈里,它们的秋收劳役已经结束,如今在站着休息,它们太疲乏在遥远的北极冰原上,母海象懒洋洋地躺着,让她的幼兽们在周围玩耍,鹰隼在人们从未航行过的地方翱翔,在最远的北冰洋,水波粼粼的,晶亮的,空旷的,在大堆浮冰的那边,在暴风雪中轮船疾驶的地方,那白色的漂流物也向前汹涌,在坚实的陆地上午夜钟声齐鸣时大城市里进行的种种事情,在原始森林中同样发出的声响,豹子的尖啸,狼的哀嚎,以及糜鹿的沙哑的阵叫声,在冬天穆斯黑德湖蓝色的坚冰底下,在夏天清澈见底的碧波中,鲑鱼在游泳,在卡罗来纳纬度较低、气温更暖的地方,那巨大的黑色鶙鵳在树梢那边的高空中缓缓地飘浮,下面红色的雪松上垂挂着的寄生草,松树和柏树从一望无际的平坦的白色沙地里长出,粗笨的小船在浩大的皮迪河顺流行驶,两岸的攀缘植物,开着红花、结


着浆果的寄生植物,笼罩着高大的树木,生机旺盛的橡树上长长地、低低地垂挂着帘帷般的藤类,在风中无声地轻摇,刚刚天黑时佐治亚赶车人搭起的篷帐,晚炊的烟火,白人和黑人在做饭吃,三四十辆大车,骡子和牛马在吃木槽里的草料,那些黑影和微光在古老的梧桐树下移动,夹杂着黑烟的火苗从油松上袅袅升腾;正在捕鱼的南部渔夫,北卡罗来纳海滨的海湾和小港,捞河鲱和青鱼的渔场,巨大的拖网和岸上用马拉着的起锚机,清洗、加工和包装的作坊;在松树森林的深处,松脂从树上的切口往下流,那里有松脂工厂,有健壮的黑人在劳动,四周的地上到处铺满了松针;在田纳西和肯塔基,在加煤站和锻工车间,在炉火旁,或者在谷物脱粒场,奴隶们都很紧张,在弗吉尼亚,种植园主的儿子久出归来,被年老的混血种保姆高兴地欢迎着,吻着,舟子日暮时在河上安全地停泊了,在他们那些被高高的河岸荫蔽着的船只里,一些较年青的人合着班卓琴或提琴的节奏在舞蹈,其余的坐在舷沿上抽烟闲聊;下午向晚的时候,美利坚的效颦者模仿鸟在迪斯麦尔大沼泽中歌唱,那儿有淡绿的湖水,树脂的香味,丰茂的苔藓,以及柏树和桧树;向北,曼纳哈塔的青年人,那引人注目的一群,在傍晚从一次远足归来,枪尖上挑着女人赠送的花束;儿童们在游戏,也许有个小男孩在他父亲膝上睡着了,(看他的嘴唇在怎样颤动,他在梦中怎样微笑啊!)侦察员骑着马奔驰于密西西比河西边的平原,他跑上一座小山,向四周隙望;加利福尼亚的生活,蓄着胡子、穿着粗布衣裳的矿工,忠实的加利福尼亚友谊,香甜的空气,行人经过时可以遇到的就在大道旁边的坟地;在得克萨斯乡下的棉田里,黑人住的小屋,在大车前头赶着骡子或牛的车夫,堤岸和码头上堆积着的棉花包;环绕着一切,向高处和广处迅速地飞窜着的美利坚之魂,它有两个相等的半球,一个是爱,一个是扩张或骄傲;在暗中与上著的易洛魁人举行的和平谈判,那个加琉美,表示善意、公断和赞同的烟管;酋长喷吐着烟雾,先是朝着太阳,然后向地面,头皮剧上演了,演员们画着脸谱,喉部发出奇怪的惊呼,主战派出发了,长途的秘密行军,



单行的纵队,摇摆着的小斧,对敌人的突袭和杀戮;这些州的所有的行为、情景、方式、人物、姿态,回忆中的往事,制度,所有这些州都紧密地团结着,包括这些州的每一平方公里,没有丝毫例外之处;我乐了,在小径上,在乡间田野、巴门诺克的田野里行走,观看两只小小的黄蝴蝶相互穿梭翻飞,往高处悠游,那些疾飞的燕子,捕虫的能手,秋天南去、早春北返的旅游者,黄昏时赶着牛群的牧童,他吆喝着不让它们在路旁逗留吃草,在波士顿,费城,巴尔的摩,查尔斯顿,新奥尔良,旧金山,各个城市的码头,轮船在启航,当水手们使劲起锚的时候;傍晚——我呆在我的房子里——当红日西沉。夏天的夕照进入我敞开的窗户,照出那成群的苍蝇在屋子中央浮悬于空中,上上下下斜刺地飞舞,给太阳照着的对面墙上投下闪忽的斑斑点点的阴影,而美利坚的强壮的主妇在向聚集的听众发表公开讲话,男人们,女人们,移民们,联合的团体,各个州的各为自己的富饶和个性——那些会挣钱的人,工厂,机器,技工队伍,卷扬机,杠杆,滑车,一切实在的东西,空间,增殖,自由,远景,都确实无疑,在空间是那些分散之物,散布的岛屿,星辰,——在结实的大地上的是国土,我的国土,啊,国土,对我全是那么可爱——任你是谁,(无论是什么,)我随意将它纳入这些歌中,我成为它的一部分,无论是何物,’向南方那边,我惊叫着,缓缓地拍着翅膀,与那无数的到弗罗里达沿海过冬的海鸥飞去,另外,在阿肯色河、里奥格朗德河、布拉索斯河、汤比格河、雷德里弗河、萨斯喀彻温河或者奥塞奇河的两岸之间,我与那春天的水流一起欢笑着,跳跃着,奔跑着,往北,在沙滩上,在巴门诺克的某个浅湾,我与一队队雪白的苍鹭一起涉水,寻觅蚯蚓和水生植物,那只好玩地用尖嘴啄穿了乌鸦之后撤退回来的王鸟,得胜地啁啾着——我也得胜地啁啾着,那移栖的雁群秋天降落下来休整,大队觅食时哨兵在外面昂头观望着到处巡逻,并由别的哨兵按时替换——我也在觅食,并且与大伙轮流,在加拿大森林中,一只体大如牛的驼鹿被猎人围逼,拼死地用两只后脚站起,前脚举着尖利如刀的蹄子向猎人冲击——我也在围逼中拼死地向猎人冲击,在曼纳哈塔,大街、码头、船舶、堆栈,以及无数在工场劳动的工人,而我也是曼纳哈塔人,为它歌唱——而且我自己一点也不亚于整个的曼纳哈塔本身,唱着关于这些的歌,关于我的永远团结的国土的歌——我的国土也必然联结着构成一个本体,犹如我身体的各个部分必然彼此联结,并由千百种不同的贡献将一个本体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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