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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作者:    更新时间:2016-05-11 11:56:43

七月中旬的某一天上午,龙门楼底楼徐翁两家热闹非凡,今天是徐良诚和翁美丽两人出发去内蒙古的日子,据说今天北火车站有两列去内蒙古的专车。徐良诚和翁美丽的通知下来一看,彼此的目的地是内蒙古不一样的地区,一个在兴安盟,一个在乌兰浩特,但听说从内蒙古的区域概念论,二者是一块地方,它们位于大兴安岭南麓,科尔沁大草原腹地,他们不懂,只要不很远总有机会碰面,就像他们憧憬的那样,一匹快马驰骋就到。

上午十点钟各自去学校集合,乘坐大客车去火车站,每家限一人有张站台票送别孩子,翁家是翁冠农,因为苏晓娥不是她亲妈,亲父女俩临别可以说说真心话。徐家当然只有顾甘霖去了,等两个孩子去学校报到后,徐翁这对同病相怜的冤家暂时放下仇恨,一起坐徐前进老干部中心派来的吉普车去北火车站,两人同行是因为他们都不熟悉火车站哪里是上山下乡专列,到时可以彼此商量。

两个孩子背起背包出发时,龙门村口陈书记带队组织群众敲锣打鼓,每看到出来一个上山下乡去的学生就高喊口号,龙门村这天上午有二十多个去内蒙古的知情,个个笑逐颜开。徐良诚与翁美丽到了分手的拐弯处停下,这里已离开锣鼓较远,他们胸前戴着大红花默默相对而立,许久,徐良诚伸出手说:“美丽,我们内蒙古见!”翁美丽没有伸手,泪汪汪凝视着他,突然扑过去抱住他脖子哭起来,徐良诚向四处张望,远处有个老头咧嘴笑着,他慌张的说:“那里有人,你哭什么呀,我们又不是不见面。”翁美丽啜泣道:“我是激动的哭,我们终于自由了。”

“是的,我们自由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在拥抱我们。”

“嗯,那里没有阶级,没有等级观念。”

“那放手吧,我们内蒙古再拥抱。”

“良诚,我这几天睡觉在想同一间事情,我们在那里虽然可以见到,但是我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也许在一段时期可能见不到面,我怕失去你。”

“美丽,不会的,我会把完好的我交给你。”

翁美丽扑哧一笑道:“你就会甜言蜜语,爱上我之前对我那么冷淡,没想到爱上后尽说好话迷惑我,你可别骗我。”徐良诚立刻发誓:“我要是骗你,就......”翁美丽冷不丁嘴唇贴住他的嘴,徐良诚如触电般身体发抖,像是在挣脱,又像是在感受这一缕人生的初吻,情不自禁的舌头顶出来,翁美丽逃回去害臊起来,骂道:“你真坏,下流!”徐良诚像犯了错误连连道歉:“对不起,美丽,我不是有意的。”翁美丽笑道:“舌头在你嘴里,难道是我拉出来的?嘿嘿,再来一次。”她伸出舌尖。徐良诚环视四周说:“不行,那有人。”翁美丽合上眼睛一动不动,等她睁开眼时,徐良诚已走远,她跺脚在后面喊道:“徐良诚,我恨你,看我到内蒙古怎么收拾你这大坏蛋!”

北火车站外面人山人海,是来送别孩子们去内蒙古插队的,没有送客票就聚集在外面,喊声和锣鼓声交织在一起,翁冠农和顾甘霖坐吉普车来到广场停下,一路上两人几乎没说话,下车后没有了方向,顾甘霖率先开口道:“哎呀,这么多人啊,哪里进站也不知道,这里我头一次来。”翁冠农看准了方向说:“你跟着我。”他急速往人群里穿梭,顾甘霖跟不上就半挽半拉着他的胳膊向前冲,果然最深处是进口,簇拥着手举站台票的人们,进去后根据他们站台票上的编号是不一样的站台,今天去内蒙古插队的专列有两列,他们不在一起,顾甘霖说:“等火车开走后你还是坐我的吉普车回家省得挤公交。”翁冠农想了想应道:“好,那我们在这儿会合。”

“会合!”顾甘霖偷偷笑了,感觉想在约会,甜蜜得十分唐突。

两人各自朝站台通道走去,没几步,顾甘霖回头去看翁冠农已不见踪影,她笑自己太荒唐。

此趟专列拖了十节车厢,知识青年已经在车厢内,有的放行李,有的半个身子钻出窗口眺望亲人和认识的人,顾甘霖从车头到车尾找儿子徐良诚,来回两遍仍未找到,她高喊起来,可是周围环境嘈杂,家长们拉着车内孩子的手千叮咛万嘱咐,顾甘霖着急的奔跑喊儿子的名字,徐良诚通过窗户的一角看见了母亲,他一动不动合上眼睛,努力使自己的心保持平静。火车的汽笛声犀利的响起,然后是启动前车厢的一个缓冲,他从座位上跳起来要喊母亲,他看到泪流满面的母亲追着缓缓向前的火车,一名列车员粗暴的拉上车窗玻璃说:“车开了,人不许伸出去!”徐良诚顿时趴着窗户哭喊出来——妈,我在这里。

火车由慢而快的行驶出站台,喊声、哭声犹如打开了闸门,与汽笛声一起回荡,他们的心留在了被沉重的车轮碾压的钢轨上。

顾甘霖出来的时候翁冠农已在等她了,他的表情与平时没有两样,但他的心是沉甸甸的,女儿在火车临行前告诉了他一个秘密,说她与徐良诚正式恋爱了。此时此刻翁冠农无法再去说教,试图拆散他们这对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他没有权力去伤害一个远去的女儿,强忍着愤怒微笑道:“那爸恭喜你了。”火车的启动松开了两人的手,望着父亲的渐渐消褪的笑容,翁美丽猛然意识到自己背叛了父亲,背叛了他们全家。

车轮滚滚声传进沸腾的车厢,知青们高唱着革命歌曲,她努力去甩掉内心的这份愧疚与依恋,载着对革命理想的憧憬,去想像内蒙古大草原的浩瀚,她骑着骏马在前面飞奔,徐良诚骑着马拼命追她,然后他们停下,躺在草原上仰望蓝天,他们要在此扎根一辈子。

顾甘霖与翁冠农慢吞吞走出车站,前面是他们停泊的吉普车。

她停下问:“你见到女儿了吗?”

“见到了,很顺利,我一进去就听到她的大喇叭声,呵呵。”

“我没有,从车头到车尾跑了好几次,是没听见还是不愿意见我最后一眼?”顾甘霖认真的看着他,在等待回答,好像在质问自己的儿子。

翁冠农笑笑说:“这啥话,什么叫最后一眼,学校那边说每年春节回来探亲的,别太过于伤感。”顾甘霖激动的说:“不,你不了解,我那儿子对我和他爸很有成见,这次就是他故意要逃避我们,参军的事上下都搞定了,他就是要去内蒙古,他是要跟你们家的妞妞在一块,内蒙古那么大,能在一块嘛。”翁冠农笑而不语,顾甘霖埋怨道:“你笑什么,我真难过着,要不我让司机回去,我们再走走,外面的空气可以让我舒坦些。”

“走走?”翁冠农瞥了她眼,这一眼似乎并不觉得她有多么的可恶了,他问,“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走走而已,你是怕你家那位吃醋?”

“没有没有,那就走走。”他抬腕看表说,“十一点半,这样,我请你吃饭。”

“好,我请你。”顾甘霖笑着说。

“什么话,哪有男同志让女同志请?”

“现在啥时代还那么封建?”

“我是反革命,当然封建。”

“哈,你还豁出去了,那你还自称男同志,我是老革命的妻子,跟你不是同志关系。”

“对对,我们只是男女关系。”翁冠农自觉失口忙纠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好了,别越描越黑,我比你大好几岁呢,谁跟你有男女关系。”

顾甘霖仿佛忘记了刚才的痛苦,打发部队司机离开后,随翁冠农走进对面的一家东方红饭店。她能喝酒,说是陪你喝,自己却一口口啤酒入肚,谈她的苦境,不可避免的谈到了两家的冤仇,话语之中透着自己的无奈,将责任推向爱人徐前进。顾甘霖今年五十,比翁冠农足足大十岁,她天生长得嫩,从来不承认自己老了,就连此时跟四十岁的翁冠农也认为完全配得上他。她无聊的问:“你很帅,学校里一定有不少学生恋上你吧?”翁冠农摆摆手说:“没有没有,学校里有规定,老师和学生不能谈恋爱。”顾甘霖追问:“那就是有喽,只不过不敢违反规定。”翁冠农猛醒,否认道:“我被你带沟里了,我是有妇之夫怎么可以移情别恋?”

翁冠农花雕,顾甘霖喝的是啤酒,啤酒喝完涨肚子却没有过瘾,她就要来花雕尝味道,出饭店时走路在飘,从北站到龙门楼有一部公交车十几站路直达附近,但是她明显已醉得不能就这样回家,车站背后有个街心公园,里面的石头凳子提供给路人休息,翁冠农将她半扶半抱的带进公园里坐下,四周的树林茂密包围着他们,顾甘霖意识还很清晰,扑哧笑道:“男女关系。”翁冠农没好气的回道:“哪有老头老太男女关系的?你呀别胡说,醒醒酒咱就回去,摊上你真倒霉,被熟人看见说也说不清。”

凉风袭来,吹在身上格外爽快,顾甘霖却吐了口,翁冠农急忙掏出手绢为她擦嘴,前襟上也有污垢,犹豫了下将手绢交给她说:“这儿自己擦。”顾甘霖吐出来后醉态加剧,支吾道:“我、我擦不了,好想睡觉。”说完头向他肩膀倾覆,翁冠农皱着眉头替她擦干净前襟的脏东西,位置旁边挪了挪,顾甘霖面朝内躺他腿上。

翁冠农东张西望坐着,这要是被文攻武卫看到,当是“搞腐化”抓进去,他怕是跟徐前进说不清楚了,他紧张的心脏不仅是因为这个,顾甘霖身体丰满,蜷缩着抱住他的腰睡,前胸全贴在他小腹上,七月份的天气都穿着单衬衫,几乎是热烘烘的肉贴肉,翁冠农的左脑在跟右脑作斗争,两眼沿着她微微躬起的背部往后扫视,肥美的臀部好像是一座山丘被劈成深陷的两瓣,射出无形的磁力吸引着他诚惶诚恐的手。

下午近五点的时候,顾甘霖醒过来,脑子还有些胀痛,定了定神发现自己被人抱着,臀部上还有只大手托着,她跳起来把瞌睡的翁冠农惊醒,紧张的问:“我怎么躺你怀里?”翁冠农指着地上她吐出来的东西说:“你看,是你吐了后自己睡我腿上的。”顾甘霖连忙整理衣服,不高兴的问:“你没有占我便宜吧?”翁冠农涨红着脸说:“我是这种人吗?刚才怕你掉下来才托住你的。”

顾甘霖和翁冠农二人是分别回家的,顾甘霖直接坐公交半个多小时就到家,而翁冠农必须一个小时后,他自作聪明向家里打了个传呼电话,电话亭老头大大咧咧的在翁家门口大声说:“翁冠农说今天晚上不回家吃饭了,在朋友家吃。”没多久顾甘霖就回来了,所以他这个电话不能说明自己在打电话前没和顾甘霖在一起。

顾甘霖跟爱人徐前进交代的是去了小姐妹家,徐前进鼻子尖,闻出她身上的酒味很不高兴,但是没有问,知道问也白问,好在他们很快把话题转移至儿子。不过徐前进仍然留着这份警惕,徐翁两家之前一段时期是相互不答理的,就算在内厅里“狭路相逢”也彼此你假装咳嗽,我低头掸掸衣服上的灰尘擦肩而过,徐前进坐在楼梯口看见他们撞见时,两人礼节性的相逢一笑,又都望了眼楼梯口的他,相比之下顾甘霖更显得羞涩。为了这个发现,徐前进很长段时间里对顾甘霖爱理不理,而顾甘霖只当是爱人为儿子难过。

阿芬也快出发了,在家里等具体的时间,她表面上看上去平静,内心却万分紧张,她被分配到黑龙江永丰农村,特意去新华书店看地图,回来对正在缝棉被的母亲章兰洒脱的说:“太好了,紧贴着苏联,冷不丁我就去他们国家逛一圈。”她见看母亲在拆一条被面缝另一条,问,“姆妈,这绸缎‘皮面子’(被面)不是你和爹爹盖的,给我了你们用什么?”母亲笑笑道:“傻孩子,我们当然有,总不会直接盖棉花胎。”她停顿片刻又说,“这条皮面子好看,不过别总是洗,绸缎面料容易缩水,皮夹里(被子背面的)贴身可以随便洗,是布的不缩水。对了,你来学习缝被子,以后可要自己缝了。”她取下无名指上的针箍给女儿,阿芬套上拿起针沿着已有的线路一针针的长线缝起来,母亲静静看着,在家里的大小家务全由她一手包办,当然我年龄太小,阿芬比较懂事,十五六岁的时候曾经抢着替母亲洗碗,摔破了一只碗后就没敢让她再洗,而仅仅十八岁的女儿马上就要生活自理,很不放心却无能为力,悄悄去卫生间抹眼泪去了。父亲总觉得对女儿阿芬有种负罪感,以前回到家不怎么跟孩子们多说话,尤其是废话,但这几天他吃完饭空余下来就找阿芬有说有笑的聊天,没有一句是插队落户的事,也不提黑龙江,好像它们根本就不存在。

如果说我父亲是在最后的时间里做感情交流之事,而我母亲在做实实在在的临走前的准备工作。家里两只大旅行包已塞得满满,是阿芬一年四季的替换衣服,被褥扎成解放军背包样,是七斤重的棉花胎,平时我们家冬被没那么重,大冬天被子上盖上脱下的棉衣裤加重。我们家朝北,木质窗户孔隙很大,曾经叫房管所里的人检修,结果越修空隙越大,常年风吹雨打,窗户的木料已是朽木不可雕,天冷时,我们就拿纸用糨糊粘在空隙上,风大的时候窗门噗噗巨响。母亲将家里唯一半罐麦乳精塞给了阿芬,还有两样好东西,我是第一次认识,一种是“炒麦粉”,就是把面粉锅里干炒,至什么程度靠经验,完了放铁罐子里,饿时勺几调羹用热水冲泡成糨糊状,据说我婴儿时经常当主粮,母亲生我时没奶,国家配给的奶粉根本不够吃,就用糊状的“炒麦粉”代替,当然不是纯粹的面粉,店里有买,属于奶粉加面粉,吃到后来我嘴巴刁起来,拒绝吃这玩意,我父亲半夜三更去徒弟家借奶粉,那回徒弟许来生爱人正好也刚刚生产。母亲对阿芬说:“你在长身体时候,饿时就冲冲,味道还可以。”阿芬半开玩笑说:“让我吃弟弟以前吃的东西啊,那时他吃的奶糕里好歹有点奶香,我这简直就是糨糊嘛。”母亲听罢心里是难受的,因为即便如此,这些面粉也要用粮票去买,每户都有定量,还是隔壁戴老师送来十几斤她积蓄的粮票。另外一种比“炒麦粉”好吃得多,是“鱼松”,那时候我们常常吃“肉松”,父亲将它与皮蛋装一盘子里,中间肉松四周围着切成西瓜块的皮蛋。鱼松就是用小带鱼锅里蒸烂,然后去骨在锅里干炒至金黄,母亲炒的时候看我口水答答滴,就用锅铲挑一点满足我,还哄我这东西没啥好吃,我吃过后却说很好吃的。——我不会跟大姐去争,我八岁懂事了,那段时间里大姐的事是家里的头等大事。

阿芬出发的那天是父亲去车站相送的,母亲在家里抽泣,隔壁邻居围着劝她,其中就有顾甘霖,劝着劝着也眼泪汪汪起来,刘淑珍跟我家关系好,她思想斗争半天还是来安慰几句,顾甘霖任性的戳了她句:“你家儿子工矿不理解我们的心情。”刘淑珍就怕人家说这个,哑口无言撇着嘴走了。

大姐下楼的时候我跟着下去相送,龙门村口锣鼓喧天,她走时我傻傻望着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日后我长大傻傻的悟出真理来,新中国的江山是农民用小车运粮支援前线打出来的,解放后农民需要过好日子,但是新中国要强大必须先进行工业建设,这意味着新中国成立后的二十年,农民还需要等待,这是股不可小觑的强大力量,将大批城市青年送往农村,一来可以用科学知识帮助农村的建设,二是提防农民暴动。

龙门楼里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忙过后重又归于平静,只是外面的锣鼓还不时的在敲响,那是城市的背景音乐,白天没有这种声音反而觉得很不正常。

曹坤与胡桂莲“好好过日子”一段时间后,心里仍不踏实,他准时上下班,而每次他回家总发现邹兵已经在家了,白天女儿曹英上学,家里就胡桂莲一个人,这是很危险的情况。有次他在楼梯上就听到他们俩在走廊上说话,回去问胡桂莲说话内容,胡桂莲说是闲聊,曹坤突然吃醋说:“没请他屋里聊啊?”类似的话胡桂莲已听过不少,非常的反感他大惊小怪的用这种审问的口吻询问,曹坤早就想抓住邹兵把柄揍他一顿,意思是你玩过我老婆,我揍你一顿回报,这样他的尊严就找回来了。

一天曹坤突发奇想,设陷阱让胡桂莲把邹兵骗到家里来,他躲在屏风后面等邹兵起邪念,这时他出来当场活捉。胡桂莲不肯就范,曹坤就说她心虚,家里又吵起来,没有办法只能照办。

邹兵得到邀请心中暗喜,自那次卫生间里的意外收获,他几次三番纠缠胡桂莲,胡桂莲跟他话已说清楚,过去的事情不要再谈,所以她突然如此友好,顿时想入非非。曹坤这天请假早回家躲在屏风后面,家里的布置很暧昧,阳台的落地门是关着的,窗帘也拉上,家里的采光灰暗,胡桂莲在走廊上对邹兵说:“小邹,我东西滚到沙发下面去了,你帮我一起搬开好吗?”等邹兵进去看到家里的情景笑着说:“吆,家里很静谧。”胡桂莲答道:“今天外面阳光太足,照家里热烘烘,不如这样舒服凉快。”

沙发搬开拾了东西又复位,胡桂莲就想赶紧打发他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微笑道:“谢谢你,小邹。”

邹兵站着没有走的意思,他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深情的望着她嗫嚅半天说:“桂莲,自那天后我大脑里一直挥之不去,其实我也看得出你对我是有感觉的,老实说,老曹与你很不适合,尤其是丁阿三跟你的事后,我常常在家里听到他训斥你,前段时间听你们在闹离婚,我以为还是离了好,你还不算老,完全可以找个好男人,即使不愿意找,离婚后自己也可以自由点,男女之事不就是那回事吗?”说到这他等胡桂莲反应,胡桂莲沉着脸没作声,他继续耍花腔说:“坦率说,我和虞小鹭也感情不合,别看我们不吵架,那是彼此没有话可讲的表现,告诉你个秘密吧,我正在酝酿与她离婚,儿子她要就拿去吧,我会再有的,你知道我心目中那个为我生孩子的女人是谁吗?”

胡桂莲很不想他招惹出事来,开口道:“我不想知道,你回去吧。”

“不,我一定要告诉你,不告诉你我心里憋着很难受,这个女人就是你,是你,明白不明白!”邹兵的表情无比真诚,其实都是鬼话用来骗取胡桂莲信任。

胡桂莲呵斥道:“邹兵,你越说越不像话,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出去,趁早打消这念头,你我是不可能的。”邹兵话已出口不会轻易半途而废,说:“桂莲,你不要这样无情好不好,那次也是你主动暗示我的,还说你上次洗澡故意不锁门就是在等我。”胡桂莲吓得连忙推他出去,邹兵反过来抱住她往沙发上推,嘴里还说:“你亲口说爱我的,就再给我一次吧。”胡桂莲叫起来,曹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冲出来朝邹兵后脑就是一拳头,邹兵放开胡桂莲一看,曹坤从天而降,他明白了这是空城计,捂住后脑就想逃,被曹坤揪回来按在地上说:“光天化日之下你强奸我爱人,我要押送你去公安局。”他话到手到,一连给地上的邹兵几个耳光,邹兵明知是诈也只能讨饶:“老曹,不,大哥,你原谅小弟一次,这不强奸未遂嘛,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曹坤这才放开他警告说:“以后不许你跟我爱人说半句话,被我看到要你好看。”

“是是,我绝不跟桂莲说话。”

“他妈的谁是你桂莲?”他一脚上去。

邹兵脸被掴得通通红,只能自认倒霉,跑到丁阿三家去挑唆,丁阿三这些天只上半天的班就回来,单位里面临工会主席改选,原来的位子是他靠运动打出来的,前工会主席是反革命,他取而代之,目前的形势是“抓革命,促生产。”他的造反派日渐失势,武斗已被严令禁止,等于他吃饭的饭碗没了,不少同事举报他贪污会费,公司工会主席位子眼看要易人,心里烦闷的很,而他发泄的渠道又没有了。邹兵进屋问:“丁大哥这几日怎么没与小胡在一起,两人不好啦?”丁阿三把自己的遭遇透露了出来,邹兵笑呵呵说:“有句成语叫‘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册那,什么意思?老子烦着。”

“你不是说曹坤也写过这类东西,被他设计搜走烧了吗?难道你不可以也去他家搜一次?”

丁阿三恍然大悟,第二天下午就只身去找胡桂莲,她人在厨房里,门开着,丁阿三进屋就翻东西,撬抽屉,他手气好,曹坤将丁阿三的坦白书就锁在抽屉里,忙收怀里等胡桂莲,他不想就这么轻易离开,好几个月没有见到这个女人总得顺手牵羊一下。胡桂莲回到家关上门进去,发现丁阿三坐床头魂飞魄散,问:“你怎么来啦,不是保证不找我吗?”丁阿三笑嘻嘻上前抱住她说:“我想你了,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丁阿三找爱的女人。”胡桂莲不想让隔壁的虞小鹭听见传扬出去,小声说:“你放开我,我们的事结束了,你也写过交代,如果让我爱人知道,他真的会把你告到公安局的。”丁阿三把她推到床上说:“那就让他去告吧,老子不怕。”

胡桂莲没有反抗,只说了声:“最后一次,希望你不要再来。”

丁阿三口头答应,满足后欣然离去。曹坤下班回家偶然发现抽屉的锁不对劲,拉了拉原来坏了,有明显的被撬痕迹,里面东西没有少,可是丁阿三的交代材料不翼而飞。胡桂莲端只沙锅进来笑着说:“老曹,好久没让你吃好东西了,今天觅到一只便宜的甲鱼,给你补补身子力气大点,嘿嘿。”曹坤猛拍桌子吼道:“抽屉锁谁撬的?”胡桂莲走过去看惊呼:“哎呀,怎么这样啊,我不知道。”她没敢说丁阿三来过。曹坤问:“今天谁来过我家?”

“没有,谁会来我家?对了,上午楼下汤家阿姨来向我讨教织毛衣,不可能是她撬的。”她翻着里面的粮票布票和钱说,“谢天谢地没少东西。”

“是吗?好像少一样东西吧?是谁撬的还用问?里面丁阿三的材料没了,明明他来过你不承认。”

胡桂莲这才想起丁阿三说不怕告公安局的话来,怯生生说:“老曹,他来过,我怕你误会所以没说出来,当时我在厨房里炖甲鱼,门开着呢,后来我把他赶了出去。”

“哦,你们没有顺便重温旧梦?这一点也不像丁阿三的风格。”

胡桂莲强作镇静反驳道:“老曹,你就是不信任人,自上次后,我怎么还可能跟他做这种下作事,我用人格发誓,我要是背着你跟他有什么,我、我不得好死!”曹坤冷笑道:“对一个长期不守妇道的女人来说,她的人格还值钱吗?你少来这一套。”胡桂莲死扛,说:“好,那你要是查出我今天跟他做过丢人事,你马上跟我离婚,我绝无怨言。”

曹坤没有证据也说不下去了,几天后在单位碰见丁阿三,他转身就走,丁阿三叫住他说:“老曹,我有重要公事找你。”曹坤停下问:“我和你有什么公事?”丁阿三的目的是激怒他,促成他与胡桂莲离婚可以渔翁得利,凑过去小声说:“你精心策划胁迫我写的那东西被我烧了,那天我还跟你的爱人上了床,在你的床上,嘿嘿,她还是那么的骚,怎么你老兄没给过她吗?”曹坤气得朝他挥拳头,丁阿三让过,哈哈大笑走了。没几天他又找曹坤说:“今天你在上班的时候我又去你家替你完成任务去了,别谢我,我是义务劳动。”曹坤精神崩溃,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选了个礼拜天他在街上闲逛避开爱人,他胡思乱想起来——自己因杀了胡桂莲和丁阿三这对奸夫淫妇,又回到青海劳改农场,书呆子问:“老哥你怎么回来了,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你不珍惜,这回欠两条人命怕要上路了,你曾经去看望过我的妻子,等半年后我出去也会照顾你的妻子,你放心走吧。”曹坤拉着书呆子的手请求道:“书呆子,我求求你看在我们同是狱友的份上,如果你真的与你爱人离婚,就娶我的爱人吧,总比被丁阿三抢去要强。”

他不觉走到车站边停下抽烟,还不到中午,这时间跟蜗牛爬似的,索性去趟书呆子家,眼看他就要释放回家,答应人家照顾弟妹,只去过一次不像话,而且他隐隐之中也有朦朦胧胧的私心。看到午饭的时间,他顺手买了些熟菜和糖果,还有白酒,准备边吃边谈,不会像第一次去那么窘迫的干坐着。

中午时分曹坤赶到虹镇老街,书呆子家的门紧闭,他以为屋里没人正徘徊不定是等还是走,周围几个邻居惶恐的远远望着他,把他当怪物看待,他敲敲门回看那些邻居,一个个躲进屋里,等他回过头,书呆子的小爱人蔡晓开门站在他跟前,披头散发脸明显哭肿了,他笑笑问候:“你好,我又来看你了,不想让我进屋吗?”蔡晓转身回屋坐方桌边,曹坤带上门发现桌上一碗泡饭一碗咸菜炒毛豆,没有动筷子,一岁多的儿子在角落里玩接木。

曹坤笑容可掬的问:“我可以坐下吗?”

蔡晓没作声,直直坐着。

曹坤放下买来的东西,打开包什锦糖果挑出一颗送到她儿子手里,亲切的说:“宝宝乖,看伯伯给你买糖来啦。”他回到桌边坐下,打开包着的几样熟菜说:“还没吃饭哪,我也没有,一起吃吧,这糖醋排骨是杏花楼酒家买的,本来还想买几只月饼,排队人太多,我这人最讨厌排队了,以后赶早给你送来,呵呵。”他打开白酒,往四处巡视看到了菜橱,不见外的自己走过去拿了双筷子和小碗,一人倒上一些酒说:“我不知道你能否喝酒,对付着喝点,喝不完我喝,人是铁,饭是钢,我看出来你有心事,饭总是要吃的。”蔡晓抓起小碗将里面的白酒一古脑灌下肚,剧烈的咳嗽,曹坤说:“吃点菜压压,其实我应该买黄酒甚至啤酒的,是我自己爱喝白酒,我太自私了。”蔡晓开口了:“请你再给我倒,倒满。”曹坤只给她倒了小半碗,说:“白酒不是茶,它要喝点倒点才有意境,慢慢喝,如果你今天不出去的话,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蔡晓吃几口菜,喝几口酒,显得饿极了。彼此低头喝酒吃菜沉默了半晌,曹坤想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这样,谨慎的问:“你看上去很不高兴,有事说吧,我可以帮忙一定帮。”蔡晓听罢呛了下想说又止,曹坤不再问,转换话题说:“你丈夫还有半年就要回来了,苦日子已经到头,而我和你不一样,我虽然回来了,但是我回到的却是一个令我伤心的家。”他试图用自己的不幸来安慰对方,也确实很想对人倾诉,不料蔡晓“呃”的一声趴桌上痛哭起来,曹坤手足无措不知哪里挑起了她的伤心之处,大着胆子伸手握她那双白净的手,劝说道:“别哭嘛,有事就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蔡晓猛的抽手哭道:“你别碰我,别碰我,你什么也帮不了我。”

“那啥事情呢?”

“他走了,没了,你能代替他吗?”蔡晓抬起头喊道。

曹坤心抖了抖,知道她是气话,问:“谁走了?”

外面有人轻轻的敲门,蔡晓连忙收住哭擦眼泪要去开门,曹坤摆摆手站起身过去,门刚打开就蹿进来一个中年妇女,端了只锅放桌上说:“小蔡,这是骨头汤,刚烧的,给孩子补补钙,你也可以喝点,看你最近瘦的,我走啦,锅放着不急。”她说完就要走,曹坤问:“这位大姐,小蔡今天怎么回事?”妇女叹口气道:“哎,男人没啦,作孽啊,你问她吧,我不好乱说的。”言罢逃出房间。曹坤听明白了,她说的这个“男人没了”应该不是指抛弃了蔡晓,而是在劳改农场出事了,心头一阵的酸痛,慢慢走到蔡晓身后手搭在她肩膀上意味深长的捏了捏,问:“怎么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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