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分手
他有些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拉起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里，忽然觉得那手冰凉冰凉的。“你的手，怎么又这么冷？别又病了！”
她从他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终于鼓起勇气说：“我们......分开吧！我不适合你，不想跟你结婚。”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足足好几十秒的静寂，谁也不说话，整个房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终于在她耳边响起，温柔的，平和的。
但她竟吓得呼吸都不畅了。
“你再说一遍。”他轻轻捧着她的双肩，低声道，“来，再说一遍，说你要跟我……”
“我要跟你分手！”她用尽全力说道，“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受不了聚少离多，受不了被人指指戳戳，受不了提心吊胆地想着以后我老了，你又爱上别人怎么办……总之，我……”
她感觉自己用力过猛，说到后来再也没了气力胡编下去。
“说呀！继续说，说下去！”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语气却冷得可怕，“说你还受不了什么，统统说出来！”
她抬起头，看见他的脸色一点点铁青起来。她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惊惶地望着他，不知道怎么办。
“你不说了是吧？好，你听着，我来说！”他的眼神变得凌厉，一字一句地道，“我从没有认为你能受得了这些，我而且知道这些对你太不公平，所以我小心翼翼地宠你宠到了极致，巴不得把自己最好的都奉献给你，补偿给你。因为我爱你。
我知道我不能总陪着你，所以但凡我有五分钟的休息，一定会挪出三分钟来给你，哪怕自己没时间吃饭睡觉。因为我爱你。
我知道比起我千辛万苦地追你，让你成为我的妻子才能使你更幸福、更安全，所以我宁可接受婚姻的高难度挑战，背负起这个责任，让你的快乐成为我的快乐，让你的悲伤成为我的悲伤，让你的上帝成为我的上帝。因为我爱你。
我知道年龄差的残酷，当初我自己都差点放弃，但我还是选择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用我一生最大的勇气来对抗全世界。因为我爱你。
我知道爱你要有实际行动，所以十几年的烟瘾我说戒就戒，哪怕拍戏时被烟枪围剿，我都没退缩妥协过。因为我爱你。
我知道你害怕老去，害怕我变心，为此我煞费苦心地想尽各种办法让你安心，让你相信我会陪着你一起衰老，一起面对一切。因为我爱你。
每当我看到你跟我在一起时眼里迸发出的愉悦，我就狂喜不已，庆幸上天真是厚爱我。我时刻关注着你的喜怒哀乐，唯恐那些无知庸俗的闲言碎语伤到你。只要你开心，我愿意改变我的方式，放下我的权利去成全你，保护你。因为我爱你。
我以为你也跟我一样，我以为我和你都已经把对方爱进了灵魂，我以为我俩都已经足够成熟，足够坦然，足够勇敢。
所以你现在看着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刚才说的都不是真心话，对不对？你并不想跟我分手，对不对？”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眼神却像火一般喷着咄咄之气。罗曼的双臂被他有力的双手抓得生疼，越发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看着我，回答我！”他好像一匹紧紧盯着她的狼，光是那目光就能吃了她。
她又痛又怕又难过，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秦朗火了，大吼一声：“你说！”
他见她仍闭口不语，突然操起边上一把椅子，奋力砸向大理石地面，只听“咔”的一声巨响，实木椅子的四条腿竟然砸断了三条。
她的眼泪喷涌而出，无声的，无望的。
房子里又恢复了之前可怕的静寂。他跌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头，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要把自己藏起来似的。
她静静地流泪，静静地注视着他，等着他冷静。她体会他此刻失控的痛楚，她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害怕和委屈。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终于，她还是没忍住，走过去，伸出手，轻轻触到了他抱着头的双手，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
他却反过手来，抓住她的双手，捂在自己脸上。
顿时，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睫毛在她的手掌心里翼翼扇动着，伴着一片片泪水的湿润，好像是在说：“我真的尽力了，我该怎么办？你能不能理解我一下？”
这是她的秦朗，会流泪的秦朗！她已经习惯了他朗朗的笑声，却从来没想过，原来他也会流泪，而他的眼泪，他哭得像个小孩的样子，竟是那么让她心痛到战栗。她没想到这个天塌下来也不怕的男人，背转身来面对自己，竟柔软到不顾男人的面子，哭得发抖。
她再也扛不住了，抽出自己的双手，把他的头抱在自己怀里，跟着抽泣起来。
他躲在她怀里，低低地央求道：“告诉我，你是爱我的，是不是？”
她泪流不已地答道：“我爱你……正因为我爱你……”
他忽然一把抱住了她说：“所以我们不要分手！我说过，你可以跟我吵，跟我闹，甚至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算我求你！”
她哭得说不出话，他脱离了她的怀抱，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重新把她揽进自己宽阔的胸怀，拍着她说：“别哭了，都是我不好，刚才吓到你了，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们再不说分手了，我再不凶你了。冲着你发火，我更难受。”
她也紧紧抱住他，哽咽道：“可是……”
“不要可是！”他断然道，“我讨厌你说可是！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你不会这样。”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以后我可能没法给你一个可爱的孩子，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
他愣住了，良久地愣在了那里。
“你一定也想过这个问题，对吗？”她泪眼望着他，“我知道你非常非常喜欢小孩。可我没法保证……”
“我不需要你保证。”他打断她的话，“如果我们不能有孩子，那我们就集中精力做好一件事——好好相爱！”
果然，他说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怕她有压力，所以一直尽量回避提及，因为这跟她最**的年龄有关，他不想让她难过。
“不瞒你，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放下这个执念的。”他坦然道，“没有孩子，我们正好过上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的生活，你那么喜欢旅行，我们正好可以劈柴喂马，周游世界去。那不也很好吗？人生本就没什么定规。再说我们还可以领养，还可以通过做慈惠，关注到更多需要爱和帮助的孩子。我对自己捐助的那些医疗机构和边远山区的孩子，一直抱着愧疚，总是没时间亲自去关心他们。”
“那不一样的。”她摇头道，“再说你们家就你一个，还是三房隔一子。我不能……”
“你怎么知道我是三房隔一子？”他惊道。
她吓一跳，意识到说漏了嘴，慌忙掩饰道：“你……你不是说过你有伯父和叔叔嘛！再说……你平时都说你的堂表姐什么的，没听你说过有堂兄弟啊……”
“你听着！”他正色道，“首先，你还没到绝对失去生育能力的时候。我俩能不能有孩子，只有上帝知道，谁说了都不算。
其次，我必须郑重地告诉你，我要娶的是你，不是一个女人的子宫，不然我早娶别人了，你也早嫁别人了。我娶你爱你，不是因为你能生孩子。
最后我想说，即使你能生，你想生，我还不愿意让你吃这份苦头。
你这么精致爱漂亮的一个人，生孩子可是会掉很多很多头发的。会变丑，变胖，还会变老。你可能再不敢穿比基尼了，会为了变形的身材自卑，据说肚子会像西瓜皮一样，还有疤痕。双脚会肿得像猪蹄。美国人不是研究过吗？生一个小孩会让女人老11岁。一孕傻三年也就算了，还要老11岁呢！这些对你来说，都太过残忍。
而且从怀孕开始，你就注定会失去自由，不能随心所欲地吃吃喝喝，还要控制情绪，忍受各种不适和保胎药的副作用，时刻准备着迎接让你想不到的各种崩溃……甚至可能连牙痛也不能治。以前听我妈说过，有些高龄产妇会患上高血压、糖尿病什么的。
你连平常打针、验血都怕疼，我怎么忍心让你受这罪？而且到时候我也没法替你去受这个罪。据说生孩子打麻药，是用一根那么长的管子，从尾椎底下推进去的。”
他说着，用手比划着，好像手里真拽着那根长长的医用管子，想要吓退她。
“这还没完呢！生完了更麻烦，每天都会吵得你没法睡觉，神经紧绷，还可能有生育后遗症，什么漏尿啊，出血啊，听说打个喷嚏都会尿失禁。反正我也不懂，都听我妈说的。你想想，这些对你身体多不好！连我妈自己都说，她生了我以后，皮肤松了，手臂粗了，没完没了地操心劳累了至少18年，到现在还放不下她在我身上的那颗心。”
“所以，你很爱你妈妈，是吗？你跟我说过，世界上只有她和我，是你愿意用命去爱的两个女人。”
“当然，谁让我的生命是她给的。但我俩的感情，也是我用这命换来的，难道不值得你珍惜吗？”
“正因为我无比珍惜，所以我舍不得你为我委屈自己，不想让你因为我抱憾终身。你难道不想与相爱的人儿女成双？”
“想。说不想是骗你。而且一旦我们结婚，我还有这个权利。可是我向你求婚时就说过，我愿意放弃我的一部分，这其中就包括要孩子的权利。爱你，是我的决定，我决定无条件地爱你。我也是想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的，我想和你证明给世人看，幸福的婚姻不一定非要靠孩子来维系，真正美满的婚姻来自于两个人共同的精神成长。你有很多方式可以证明你多爱我，不一定只有生孩子一条路。我一个男人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包容，还谈什么顶天立地，谈什么理想作为？”
她被他这一番话说得眼泪又夺眶而出，不能自已：“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怎么可以这么好……”
他笑了，说：“你不是最欣赏王小波吗？他不也是结婚前说好不要孩子，说他们两人的世界已经够丰富，不需要用孩子来维系感情吗？我们也完全可以啊！我可以像他那样……”
“不要！”她惊叫一声，忽然用手挡住了他的口，闪着泪光的眼里满是恐惧，“我不要你像王小波！不要！我不要你跟他一样只有45年的生命！我要你天长地久，我要给你圆满，给你快乐，永生永世的快乐！”
他激动地抱住她：“好，那就让我俩一起天长地久，活到100岁。”
“120岁！”她又讨价还价，又贪得无厌。
“好，120岁，你说活多久就多久！”他发噱着，然后又认真地道，“我也要给你圆满，给你快乐。除非死亡，否则不要让任何事情拦阻我们在一起，好吗？为了这个目标，看来我也要跟你一样，皈依基督了，因为我爱你，所以我盼望真的有永生，让我能和你永远在一起。”
罗曼又感动又纠结地把脸埋在他怀里，他越体贴，越这么爱她，她就越不知所措。他母亲的每一句话都激荡在她的心底，她知道如果自己不照着办，不结束这份刻入骨、铭在心的深爱，老太太定会说到做到。
秦朗见罗曼仍在魂不守舍，便说：“还不放心？别闹了啊！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又见过什么人？又听到什么了？”
她赶忙用力摇头：“没有！谁也没见……”
“那怎么忽然钻起生娃的牛角尖了？你不会跟别人一样，想着养儿防老吧？这可不是你的格局啊！这也不是我的风格，我可不想遵循‘结婚就是为了生娃，生娃就是为了养老’的观念，搞得好像结了婚就能与日月同辉，生个孩子就能永垂不朽似的。”
这回，他的逗乐丝毫没让她发笑，她依旧低头不语，像是有想不尽的心事，担不完的心。
他见她不理，便又说：“我告诉你，有个孩子，说不定你就只能围着孩子转，再没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了，对我也不像现在这样全心全意了。所以将来没孩子就没有好了，只要有我在，你不用怕。我会给你买好各种保险。”
他的爱那么真心实意，甚至不惜舍己。这份沉甸甸的爱，伴随着他母亲的余音绕梁，让罗曼更觉得自己对他的深深亏欠。
他扶着她的肩，再次柔声恳求道：“来，再跟我说一遍：你爱我，永远不再提分手。”
她茫然地望着他，却开不了口。
“你不说也休想让我放过你，除非你告诉我，你爱上了别人。那我再痛苦，也会成全你。”他瞪着她，忽然紧张起来，“你……是不是真爱上了别人？你现在就告诉我！”
她刚想就势说自己爱上了别人才想跟他分手的，眼泪却先涌了出来，不由自主地，她竟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从自己内心深处跑了出来：“你不要这样折磨我好不好？你知道我说不出口！你知道我怎么可能再能爱上别人？我要能爱上别人就好了，就不会这么痛，这么难受了！”
他赶紧把她抱住，拍着她哄道：“那就好，那就好！别哭了，我又错了，不该又惹你哭……”
她挣脱他，擦着泪说：“你好吓人。你发火的样子，跟野兽似的，还有哭的时候，真的好可怕！”
他本就后悔刚才的情绪失控，这时见她还在为他砸东西害怕发抖，更懊悔了，苦笑道：“谁让你要跟我分来着？我这不是急嘛！我早说过，会让你看到我各种样子。但是只要你跟我保证不再说分手俩字，我也跟你保证，就算吵架，也永远不再冲你吼，不冲你摔东西。好不好？”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不言语。
“答应我，不再跟我说分手！”
他轻声催着她，一遍遍催着求着她，直到她缓缓地点了下头，他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说好了，以后咱俩再吵架，我也绝不吼你，不砸东西。但是我宁愿跟你吵架，也不愿抛下你，再去爱别人。想想看，你舍得把我让给别的女人吗？”
她当然舍不得！她怎舍得把他拱手让给别人？
她再次扑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巴不得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永远都不要再流向明天。因为她知道，再舍不得他，她也会失去他……
罗曼的努力再次宣告失败。
秦朗把她送回家的一路上，她呆呆望着车子前方的暗夜，仿佛能看到他母亲那张沉重决绝的脸在望着她，在责怪她，甚至在恨她。
他像往常一样把她送到她家楼下，叮嘱她别再胡思乱想，又吻了她很久才放开。忽然，她在黑暗中感觉到他把一枚长方形的小东西塞进她的手心，并让她牢牢握住。
只听他附耳低语道：“等我走了再打开，让它一直陪着你，直到我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