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意外的来电和门铃
秦朗这些天一直在斟酌带罗曼回北京见父母的时间。依着罗曼的想法，她小说快写完了，最好等她完稿再去北京。秦朗也担心这么重要的事难免让她在写作的最后冲刺时分心，但团子那头又来催了，下部队的日子已定，这一走，就是三个月啊！
他特地找了个白天休息不用赶工的日子，开车把罗曼接来自己公寓，两人想就见父母的事再好好安排一番。
不料正说着，殷本超给秦朗打来电话，说他正在上海，好不容易抽出点空，想找他聊点工作上的事。
秦朗觉得很意外，但殷总说，他这几个月在北京上海之间飞来飞去，难得能腾出两小时来会他。“你来了就知道，好事！保管你高兴，我就在办公室等你，聊完我还要赶飞机去开会。”
秦朗挂上电话，若有所思。
罗曼在边上打趣道：“殷本超找你，准是来给你送钱了。”
他笑了。综艺秀总算被他彻底躲了过去，但他清楚，公司易帜后的路线风向已经完全改变，殷本超不把他“物尽其用”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何况《大风歌》之后的他，商业价值和影响力业已日之方中。
影帝加冕后的秦朗，媒体报道一天都没断过，营销号、公众号更是没完没了地拿他做文章，从颜值到演技，从情商到人品，纷纷把他夸上了天，连他早上五点起床健个身，都能被女性类公众号不厌其烦地好一阵舔屏。铺天盖地的励志鸡汤文和商业软文全都拉上他做标题或开头，博取10万+的点击量。一个普通的正常的男人就这样活生生地被P成了完美得不长肚脐眼的男神。
罗曼向来反感这些夸张又聒噪的公号文章，尽管人家是在捧秦朗，但她怎么看都是盲人摸象，自以为是。
“现在夸你都快成政治正确了，跟追捧方芳一个德性，这未必是好事。”她满脸不屑又不无担忧地给他拿来外套，帮他穿上。
秦朗一边穿衣一边感叹，说如果他会隐身术就好了，消失一两年，够他再狠狠琢磨出个好作品来。他笑着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说：“我去去就回来，你哪儿也别去，就在家等我。”说着，便拿了车钥匙出了门。
罗曼送走他之后，回到三角钢琴前，沉思着翻开琴盖，在琴键上随手抚弄，钢琴便在她纤长的手指间低吟浅唱起来。
她听着自己指间流淌而出的琴声，想到近来还有粉丝将秦朗获得的各项大奖剪出了一个集锦视频挂到网上，其中就有秦朗凭借“朱楚天”一角在电视节上荣获最佳男配时的领奖感言，那段感言里提到了《海上青花》的另一个编剧叫罗曼。于是这个视频作者的微博又差点沦陷。团子说他一天之内接到好多娱乐媒体的电话，求证秦朗的编剧女友是不是叫罗曼。
罗曼感觉自己的名字被成千上万的人莫名其妙地呼来唤去，又无聊又可笑，甚至让她直起鸡皮疙瘩。就在刚才殷本超来电话前，秦朗还为这事安慰她，说只要不回应，过几天就没事了，仅凭一个名字，媒体做不了文章。
“他们知道就让他们知道好了。”他笑道，“反正结婚的时候，再低调也会被他们曝光。媒体是唯恐你秀恩爱秀得不够。”
可她却耸耸肩道，“即使我们结婚，最好也别秀恩爱，更别刻意地秀婚礼、秀婚纱……”
“我倒是愿意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他笑着走过来揽住她的腰。
她也调皮地笑了，说：“那咱俩先恩爱几十年，爱成老先生、老太太的时候，就狠狠地秀给他们看，给以后的年轻人做个榜样，告诉全世界，我们会一直爱下去，因为我们已经恩爱了好多好多年。怎么样？”
“这主意不错！就这么说定了！”他兴奋地说，“咱俩说好了，等我们老了，走在路上，你还是要像现在这样挽着我的胳膊，我也要牵着你的手过马路。”
秦朗无比赞同罗曼对感情和婚姻所持的教养，确如她所说，越是聒噪的时代，克制便越发成为一种生活的审美。罗曼始终觉得，只有走过半辈子的婚姻才有秀的资格，才能真正无愧地向全世界宣告彼此间的热爱，她不喜欢那些显微镜体质的明星，一点点事情都要无限放大，秀个没完，秀恋爱，秀结婚，秀孩子。秀到最后，离婚就不得不“秀官宣”，明摆着自己打自己脸。
罗曼很羡慕那些成熟的、真正的艺术家，见惯了世面，啥都不秀，只凭本事吃饭，照样把婚姻维护得妥妥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这也是她对秦朗的期望。
此刻，温柔的琴声从罗曼的指尖荡漾开去，飘扬在空荡荡的大客厅里，把她从嘈杂的现世带去了莫扎特的维也纳时代。在那个单纯又静谧的音乐灵魂里，她被一点点洗去了凡尘的困扰，像莫扎特那样，忘却了现实的逼仄。
忽然，一声“叮咚”打断了她的遐思，有人按响了门铃……
殷本超向来有个优点，就是直截了当。
他这一年在资本运作上的业绩比他在影视出品方面的收益更让他满意，因而他抱着“有钱大家赚”的伟大信念，开门见山地邀请秦朗投资参股“盛业传媒”的定增。
“你可能还不清楚，盛业所挂的殷氏科技只不过是我殷氏王国的一小块版图。我的好消息就是，筚路蓝缕地忙活了整一年，我的这个殷氏科技终于挂牌新三板市场啦！”殷总的眼里放着光，精明，得意，又骄傲。
在秦朗看来，殷本超确实可以为他的殷氏王国骄傲。殷氏公司的主业到底是什么，他一无所知，但就盛业传媒而言，光是去年的电影票房总和就占了国产片票房的24%，年度净利润上涨了近180%。仅从这一点看，殷本超就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
“你可以出资1万认购我们公司100万的认缴出资额，同时担任公司的首席梦想官。怎么样？”殷总笑呵呵地一展宏图，“我可以跟你保证，大半年后，我就能拿到两轮融资，公司估值达到10个亿。照这个比例，你这1万元的出资额瞬间就可以变成8190万元，增值8000多倍啊！我的老弟！”
殷本超告诉秦朗，业内已经有好几个明星认购了，包括方芳。
“我旗下还有一家孵化公司，现在最热的，电竞！A轮融资9000万。你如果以明星合伙人的身份，实际出资只要0元，认缴45万元出资额，占公司总股本的2.27%。这样一算，单凭这笔投资，你就可以赚到204.3万元！”
秦朗笑了：“空手套白狼啊！”
殷总单手一挥：“不能这么说！现在正是这个风潮，我们有我们的资本，你有你的身家和影响力，我俩绑在一起，在资本市场上为自己议价，提前兑现未来收入。这跟空手套白狼是不一样的！”
他见秦朗笑而不语，便进一步说：“未来三年，殷氏是要登陆国内资本市场的。明年上半年争取完成上海战略新兴板的登陆，期间也会考虑A股公司，借壳上市。”
“殷总，”秦朗终于开了口，“这么一来，钱是赚了不少。可是，我还有多少时间用来琢磨剧本和角色，好好演戏？”
“不耽误，不耽误，很多人不都是兼顾的吗？我告诉你，这些赚钱的事情，技术层面的不用你操心，我们会有专人替你们打理。你只管把心思用在演戏上，公司当然指望你们越演越红。”
秦朗清楚圈内这些年，想借资本圈暴富的同行很多，因此卷入金融案的大咖也不少。
殷本超看似指点了他一条攀上资本市场的捷径，但资本向来是嗜血的，恰恰因为资本市场有其超前性，所以对投资者在专业素养、眼界、知识等方面有很高的要求。就算自己的资源再丰富，精力却是有限的，对资本的玩法更是陌生的。他预感国内对资本市场的整治是迟早的事，暴富梦的代价也迟早会来，如果没有专业人士指点，没有成熟、规范的操作，明星最终也会和二级市场的小散们一样，连皮带肉，被割得渣都不剩。
“怎么样？你还有什么想法和要求，痛快说出来就行。”殷本超见他沉吟半晌都不接话，便又加了把柴火。
秦朗笑道：“殷总，这一年来我学到一句话——你的财宝在哪里，你的心就在哪里。您说，这话有没有道理？”
“什么意思？”
“我这人，我自己最了解。我怕钱太多，对我太有诱惑力了，早晚我的心思就被钱拐跑了，再没功夫琢磨戏了。
殷本超在心中暗暗骂了句：“不识抬举！”
他没想到自己费那么大精神描述的灿烂前景非但没有打动这小子，甚至被他两句话就打发了。
“好！好！有个性！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不爱钱的！”
“谁说我不爱钱？”秦朗乐了，“钱是好东西啊！谁不想广厦千间，良田万顷？只是殷总，日食三餐，夜眠七尺。我就怕我这人欲壑难填！我是这么想的：身为演员，我的收入已经比很多人都高出太多了，如果不把戏演好，这钱越多，我对公司和观众就越心虚。您说呢？”
“戏比天大。”
“对，您说得太好了。对演员而言，戏比天大。”
殷本超心里冷笑着。从不把人放眼里的殷大总裁，想当年凭自家老爷子的光环和人脉，在这片江湖上横空出世、呼风唤雨的时候，他秦朗还是个光屁股小毛孩儿。小屁孩现在翅膀硬了，居然敢跟他犟。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知这儿还有一位逆行者。
一向说一不二的殷本超这回还真踢到了铁板，没料到秦朗这小子竟然这么铁骨铮铮。
这已经是秦朗第二次对抗他的战略部署了。照理说，经纪合约上并没有规定艺人必须加入公司的参股投资。但秦朗的拒绝合作到底还是让殷本超下了决心，是时候要杀杀这小子的气焰了！不然旗下艺人以后个个都会像他这么不听话，若再传出去，他殷本超还怎么树立威信，一统江湖？
他秦朗如今是影帝也好，是大众眼里红得发紫的男神也罢，即便是众多品牌商争抢的香饽饽，那也全是经纪公司的汗马功劳。
殷本超决定，必须让这小子好好领教一下，没有他和他的公司，“秦朗”这个名字就一文不值，甚至有一天都不会有人再记起有他这么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