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能读还能演
罗曼早已为秦朗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宵夜,点上了蜡烛,醒好了酒,等着给他庆功。
她还特地换上了一款与秦朗的礼服相得益彰的晚妆长裙,轻扫峨眉,薄施粉黛,薄荷色的真丝面料和珍珠颈链衬得她的肤色分外晶莹娇媚。
今晚沙鸥和罗兰先后打来电话,祝贺她的秦朗荣登影帝的宝座。
沙鸥更是感叹道,自己在拍摄《海上青花》时万万想不到,一年后的他们,各自竟有着如此迥别的人生。
罗曼何尝没有想过,她、秦朗、沙鸥、黑岩、贺建朝、方芳、左卉子,还有乔娜,甚至大祥……每个人的命运都仿佛在这一年改写了。
今晚外界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出道刚一年、演技堪忧的左卉子居然戴上了影后的桂冠。各家网络平台上,到处都是人们普遍的错愕和惊诧,纷纷质疑这个奖项有暗箱操作之嫌。
方芳的粉丝阵营更是控诉声迭起,为御姐的落败打抱不平。
但在罗曼看来,左卉子获奖的争议与方芳的落选并无必然联系。评奖又不是分猪肉,以方芳的表现,能获提名已经不错。向来一马平川、顺风顺水的方芳,如果再被肆无忌惮地吹捧上天,只怕她的演技是要废了。不能承受劈头盖脸的责难和质疑,就很难成为一个优秀的创作者。
相比之下,罗曼更觉得秦朗这个影帝实至名归。她为自己当初能发现并看好这匹千里马而骄傲,也为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而高兴。凭借这项权威性的官方电影大奖,他终于真正地跻身于一线,成了收视和票房的保障。
“可是我并不是仅仅为了这些才渴望成为影帝的。”秦朗回家后,对她老实交待,“或许你会觉得我的动机没出息,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做梦都想拿下这个大奖,是别有用心。”
罗曼又好奇起来,追问他到底是为了啥。
他笑而不答,只是走到她背后,捧着她的双肩,把她推到餐桌前。
望着桌上他俩刚刚干过杯的美酒和丰盛的佳肴,罗曼不明所以。
“你看那是什么?”秦朗一指餐桌边上的一只小小的首饰盒。
罗曼在布置餐桌时就发现了这只被摆在花瓶边上的首饰盒,但她一直没去打开看过,只是将它和花瓶一起挪了一下位置。她的教养不允许她随便翻看人家的物件,哪怕是自己的男朋友。
秦朗拿起那只首饰盒,说:“你答应过的,要奖励我一件礼物。”
罗曼更晕了,看着他递来的精致盒子,不明白这到底是谁给谁礼物啊?
但是她还是按照秦朗的要求,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除了丝绒垫,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正当她不解地抬头望向他,只见他把手伸进西服前襟的内口袋中,拿出了一枚亮闪闪的钻石戒指。
“它不在盒子里,它在我的心上。今晚我特地把它贴身藏在这里,就是想让它跟我一起登上领奖台。”他的眼神比烛光更温柔,“我想得到这个奖,想让自己配得上你,今晚我终于有资格请求你——嫁给我,好吗?”
罗曼意外得有些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已经让你等了我这么多年,舍不得再让你等下去。”他心知自己有些急,毕竟他俩表白了才半年,所以忐忑道,“我没吓到你吧?”
“没有没有……”她终于笑了,有些语无伦次,“我开心极了!真的,你知道我装不来……”
他松了口气,一抹奋兴的笑容从脸上荡漾开来:“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我我……”她竟然结巴了,哈哈!
他和她同时朗声大笑,她更是双手捂着嘴,在他面前笑弯了腰。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谁让你答应了要奖励我的呢!这就是我问你要的礼物,这个礼物我想好久了,真的好久了……跟我说实话,想不想嫁给我?”
她感动到说不出话,好半天才点头说:“我想的,可是……”
“又可是!”他笑道。
“可是你知道……”她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一般忙着解释,“我怕……”
还没等她说完,他已经将她拥入怀中,俯下脸在她的唇齿间深深地吻了下去。好久好久,他才放开了她,柔声问道:“现在还怕不怕?”
“嗯,怕……”
刚说到这儿,他又把灼热的双唇压在她的唇上,再一次深情地拥吻了她。
“现在呢?怕吗?”他抬起头,又问她。
她抿着嘴,仍然犹疑地又点了点头。
他笑了,不容分说地抱住她,继续吻了下去。她也将双臂缠绕在他的颈上,仿佛要从他的身上汲取更多的勇气,来与他合而为一。
终于,他放开了她,将她的手从自己颈上拿下,还来不及握住,她却下意识地又缩了回去,藏在了背后。
他拿她没办法,笑着再次把她紧紧抱住,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怕什么。我何尝不知道我们将要一起做的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这件事很多人都做砸了,但并不意味着我俩就不能做,并不意味着我俩也会做不好。我也想了好久,作为男人,我应该比你有勇气,有担当,应该由我主动跨出这一步。
虽然我跟你一样没把握,因为守住爱情比陷入爱情难得多。我清楚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会变得越来越平淡,甚至再遇上我俩的特别纪念日,也不一定会有这次的惊喜和心跳。日子久了,我俩谁都不会再把重心放在谈情说爱上,别说很难保持感情的新鲜度,一旦结婚,还有更多我们现在想都想不到的麻烦等在前头。
可我就是想娶你。这个愿望无比顽强地盘踞在我的心里,超越了一切,让我越来越强烈地想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
“可是,你确信我会是个好妻子?”她挣脱了他的怀抱,一脸真诚,“你就不怕我以后会变得让你失望?”
罗曼想到在现实中,每当她要签一份长期合约,都会慎之又慎,更何况是几十年的婚约。
“我对你要求不高。如果十分算满分的话,我只要你做到六七分就行。同样,我也努力做好自己的六七分。”他的微笑带着理性,甚至有些严肃,此刻的脸上再也看不见往常的调皮,丝毫不像一个浪漫的求婚者。因为他俩都已经从方方面面听说过,婚姻并不能让人每天开心地体会激情,恰恰相反,那是一股束缚双方手脚,会让人疲惫甚至怀疑的红绸。
“我想,做一个好伴侣,做到六七成就应该够了。”他沉吟着,仿佛深思熟虑过千百次,“我不需要你像满分的妻子那样,时刻回应我所有的需求,也不愿意你像零分的妻子那样太自我中心而忽略我。
如果你做得太好太多,我会无所事事,没了参与感。毕竟婚姻是我俩共同的事情,我也有份。
我同样不能跟你保证能百分百做个好丈夫,不能肯定自己一辈子不会出轨,就像你现在也不能担保自己始终都能经受得起任何诱惑。咱俩最好谁也别挑战人性,永远都不要。所以我希望结婚,让彼此多一重敬畏、约束、提醒和责任感,知道要了解和控制自己的欲望,善待自己的家人。
我一直想和你白头偕老,但是同居跟成家是不同的。从前听我爸说,他是在结婚后,才懂得啥叫责任。所以我想娶你,想让自己变得更靠谱,想把你变成我的责任,我的习惯,一天看不见、听不到你,就会不安。
为了这个目标,我俩都要换个战场,换成新的身份,组成一个团队。从此不但要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还要成为最佳搭档,成为最要好的异性朋友,并且再没有我和你,只有我们。
所以,为了我们能开心地守一辈子,我准备放弃自己的一部分习惯、标准和要求。同样,如果你愿意嫁给我,也意味着你要放弃你的一部分。
我俩谁也不是谁定制的一台机器,每个配件都完全契合自己的需求。
我不想以我的要求为标准,强迫你具备你本没有的特质。同样,你也不要强迫我,就像不强迫我洗碗一样。如果我们都愿意为了对方改变自己,那固然好。但是如果改不了,也不要勉强。因为我更希望,我俩今后始终都能像现在恋爱时一样,彼此讨好取悦对方。
我们不是达成过协议吗?今后的第一目标是共同维护好彼此的关系,让我们的感情处于一个健康的恒温状态。所以,取舍和权衡是我们需要共同学习的功课。
我说这些,听着一点都不浪漫。我完全可以在求婚时跟你说一些诸如为你遮风挡雨,不让你无枝可依的甜言蜜语。可是信誓旦旦对婚姻毫无益处。我太清楚你不是那些不经世事的傻女人,你是能懂我用心良苦的。
所以现在我只想问你最简单的一句话:把这个唯一的机会赐给我,好不好?
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在漫长的婚姻中学习如何成为你的好丈夫。”
他以无比热切、诚恳的目光望着她,如此真实,如此深情,让她无可抵挡。
“当然,我愿意!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你?”罗曼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着生动的亮光,“可是我来不及准备呀!”
“准备?准备什么?”
“我连嫁妆都赔光了,忙着赚都来不及。正考虑……”她刚想说出自己正犹豫是否接下H&A的邀约。
他哈哈大笑,打断她说:“你真是个小傻瓜!那不是更好吗?”
“什么?”
“你又老又丑又穷才更好,说明我爱的不是别的,只爱你这个人。”
罗曼伸手做出要揍他的样子,被他笑着躲开了。
“谁说我又老又丑哒!”她又好气又好笑,“只要你不后悔我俩的悬殊巨大就好。”
“狄更斯说过,在婚姻生活中,再没有比思想不合和志向不投更大的悬殊了。”他笑道,“只有你能满足我对爱的梦想——就是两个人共享一种热情,一起去追求更高层次的精彩。所以你要趁早占领我,这样万一以后还有别的这类女人出现,我会说:‘很遗憾你来晚了,爱情这东西,是先到先得的。我已经有太太了。’”
她被他说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听他用命令的口吻笑道:“把手给我!”
“啊?”她在犹疑和期待中竟被他搞得慌张起来,一时连左手还是右手都分不清了。
他笑道:“快把手给我,不然再吻下去,要出事儿,你今晚就走不了了。”
她又被他的诚实逗得笑出了声。方才他连着三次长吻,痴缠得两人都开始浑身发热,再吻下去,怕是真要破了他们约好的定规。
于是她手背向下,把手递给了他。
他握住了她的手,将那枚带着自己体温的钻戒小心翼翼地戴在她的手指上,然后又将她戴着戒指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说:“你心里有个准备,我会安排一个时间,带你回北京见我爸妈。”
他见她的脸上掠过一抹难以言说的表情,便又忍不住笑了:“丑媳妇都要见公婆的,何况你长得又不差,怕啥?”
“你刚才还说我又老又丑呢!”
“打击报复了不是?”他懊悔地笑道,“你可别想逃跑啊!你的家人我都见了,男女老少一个都没落下。对了,聪聪早等着我当他的姨夫了。就这戒指的尺寸,还是小家伙替我量的你手指呢!”
罗曼这才恍然,怪不得她戴上这戒指感觉特别合适,像是专门为她打造的一般。她忽然记起那天从迪士尼回家的路上,聪聪非要让罗曼从秦朗座驾的副驾驶座上换去后座陪他,秦朗还在边上帮腔,于是她就和小家伙一起坐去了后座。一路上,宝贝外甥没事就像摆弄玩具似地摆弄着她的一只手,用一根小细绳在她手指间绕来绕去地玩。娃从小就跟她亲昵惯了,所以她当时丝毫没想到这是秦朗煞费苦心之下,与娃的串通合谋。
“你真是干导演的料啊!连聪聪都被你调教得演技在线了。”罗曼心有所感地看着手上这枚精致闪亮的钻戒,沉吟道,“你确定,你爸妈会接受我?”
他一笑:“我妈很清楚,从小到大我一直在证明给他们看,我热爱的一切,最终都会成为他们的骄傲。”
她刚想说什么,他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你放心,结婚后,我爸妈不会跟咱俩住一起。如果你喜欢,我们就一直住上海,好不好?”
“这你都想好了?”她又惊诧又满意,毕竟罗兰的教训给了她深刻的恐惧,但秦朗主动提出来,总比她说出来要好。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爸妈的意思?”
“我妈好多年前就跟我说过,哪天如果我结婚了,她是绝对不会掺和进我的生活的。我妈跟你一样都是知识女性,不但看重独立,内心也丰富着呢!当然,以后他们真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咱俩再把他们接到身边来照顾,你说呢?”
她开心地点点头,欣慰又感激地环抱住他的腰,笑道:“我是‘母胎未婚’,从没有跟一个男人一起生活的经验,所以,余生请多多关照!”
不料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倒是结过婚。”
“啊?!”她吓一跳,呆愣地望着他。
“我是说,我在戏里结过婚。”他看着被吓得一脸懵逼的她,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你这个坏家伙!”她笑嗔着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拿他一点没办法。
他见她又要作势捶他,便讨饶道:“别闹,别闹!我这不是都要跟你老实交代么!彻底清算旧账,才能开始新生活啊!”
她被他调皮得不知说什么好,连笑都笑不动了,但还是忍不住担忧起来:“你说,以后日子长了,我俩会不会也有无话可说的一天?要那样该怎么办?”
他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如果在家呢,实在没话讲了,就给你读小说听,怎么样?比如你洗碗的时候,还有你不是喜欢熨烫衣服嘛,我反正也插不上手,不一定非要说话,你一边熨衣服,一边听我读书,我管保比电台里的有声书读得好。”
“这我相信!”她笑了,“可你要是拍戏不在家呢?”
“那就事先录好音呗!让你每天都能听,而且只为你一个人读。总之家里所有的事,我都该有份,不能让你一个人劳心劳力。”他忽然问,“对了,你最喜欢哪些作家的书?”
“那可多啦!马尔克斯、肖洛霍夫、海明威、契诃夫、加缪、川端康成……”她一口气报了一连串。
“中国的呢?说说你最喜欢哪个中国作家的书。”
罗曼脱口而出:“王小波。”
秦朗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马上就乐了,连声笑说:“还好还好!我放心了!”
“什么还好?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莫名其妙。
他忍住笑,继续问:“你最喜欢王小波那部作品?”
“都喜欢!超喜欢!不过我觉得他写得最好的还是《黄金时代》。”
他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笑得她一头雾水。
他看她的样子实在滑稽,便又笑又喘气道:“真想不到你这样的大小姐还会喜欢《黄金时代》……我终于不用担心了,不然我还真怕……怕你是个清教徒,或者性冷淡……”
“你胡说什么呀!”她哈哈大笑,“大小姐怎么啦?凭啥我就不能喜欢《黄金时代》?”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通常会喜欢个《红楼梦》啊,《围城》啊,再不然也就是张爱玲什么的……”他匪夷所思道,“你怎么会喜欢王小波这号的呢?对,他是有才华,而且才华横溢。但他长得也忒那个了,又贫又痞的,完全不是大小姐你一贯的路数啊!”
“这什么话?”她笑吟吟地斜睨着他,“只许你又贫又痞,不许人家也又贫又痞吗?”
“我不一样啊!”他厚着脸笑说自己至少还长得“360度无死角”。
她差点笑喷:“谁说王小波没你帅呢?我就觉得他挺帅的。”
他张口结舌起来:“喂!你醒醒,快醒醒!就他那样儿还……”
“没错,我从没觉得王小波丑!”大小姐一展口才,旗帜鲜明地为王小波辩护道,“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他的外表,但我看来,就是这个嘴巴永远合不上,眼睛眯缝得好像睡不醒,人也从来站不直的王小波,比任何人都清醒,极具男性魅力。他不是才华横溢,他的才华是火山喷发,不但光焰夺人,而且充满力量。他率真不虚伪,坦荡又奔放。他笔下的**,内心的乾坤,非但毫不猥琐,甚至让我觉得,这才是个真正的男人。因为透过性,他展现了男人心中的浩瀚,有大海,有天空。”
秦朗像对罗曼重新认识了一番似的,惊讶不已地听完了她的论述,不由得露出欣慰又疑惑的神情。原来他一直以为,她不愿意接受婚前性关系是因为宗教信仰或家教严格。
谁知她听了嗤之以鼻。
“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会被教条束缚住的乖乖女吗?”她笑说,“这只不过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决定。既然别人有选择婚前性的自由,那我也有自由拒绝婚前性。理由很简单,我想好好恩待自己,保护自己,想把最好的留给婚姻,以此来表示我对婚姻的敬畏和尊重。”
他脸上的笑意越发自信又顽皮,像鉴赏一座艺术品似地望着她。她被看得脸红了起来,猜到这家伙脑子里一准在打什么鬼主意。果然,他凑到她的耳边,痴痴笑道:“我保证,我不但给你读《黄金时代》,还能带你一起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