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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漏网之鱼

作者:    更新时间:2019-10-16 23:02:24

122  漏网之鱼


这以后,方芳暗生感激,再见罗曼时,神色中明显多了善意的微笑,只是仍不主动搭话。

罗曼才不稀罕方芳的态度转变,她本就不是为了讨好方芳才拔高吕后的。

方芳傲惯了,大小姐还偏就不吃她那一套。

方芳冷若冰霜时,她比方芳更冷;方芳对她以礼相待,她也还之以礼;方芳不跟她说话,她更懒得为她浪费口舌。总之方芳怎么做,她也以其道还其身,唯独方芳秀恩爱,罗曼是怎么都不屑于响应的。

方芳的戏份都快杀青了,张一航才来剧组探班。

张一航到剧组来晃一圈,好像就是为了跟方芳唱一出双簧。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殷勤备至地一会儿俯身给方芳系鞋带,一会儿体贴地替她穿羽绒外套,一会儿又伸出食指勾住方芳的下巴,像逗个小孩似的把她的脸托起……助理们则充当摄影师,跟着他俩拍拍拍,连张一航陪着方芳看剧本的“画面”也不放过。

剧组这些日子为了不让拍摄受干扰,暂停对记者的开放。但张一航一来探班,各大娱乐媒体照样都登出了他和方芳形影相随的温馨画面,两人的微博也跟着上图,显然照片都是由方芳的宣传团队统发的。

罗曼每次见到他俩在片场的摆拍就觉得别扭,总感觉这恩爱秀得很刻意。有时无意中撞见方芳前一秒还板着脸对张一航发怒的样子,一见附近有人出现,马上换成一副笑脸,并用眼神示意丈夫“转调”。张一航也迅速拉住妻子的手,有说有笑地不放开,好像他的手就长在方芳的身上。

这场面让罗曼感觉假得滑稽,但只要他俩秀,画面立时就会传遍全网,而且套路一贯都是方芳主导,张一航拼命附和,一逗一捧,像是事先排练好似的,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方芳御夫有术。

罗曼早就听说方芳出身低微,原生家庭也不美满,因而猜想,或许是她从早年的艰辛坎坷一路打拼到现在的人生巅峰,加上文化水平有限,所以才特别渴望所有人类都看到她的成功,看到她现在不但有好婚姻,好丈夫,还有好作品,好名声,财富、美貌、社会地位等应有尽有。总之她似乎很得意自己众星捧月般的场面,甚至连她如今的演技都跟她秀恩爱一样,处处打着翻身后不可一世的烙印。

对普罗大众而言,方芳满足了他们“成为人生赢家”的励志幻想,因而拥有基数庞大的粉丝队伍。谁也不会想到或者不愿接受方芳真实的另一面。

但像罗曼这样,从小在优渥环境和健全家庭长大和受教,自带眼界和独立思考力的人,就很难看得惯她这种调调了。

所以张一航来剧组后,罗曼实在不想看到这一对腻腻歪歪地当众作秀,便索性待在宾馆里专心码字,不再抱着电脑去片场陪秦朗,反正秦朗一到片场就像上了战场,即使不是他的戏份,他还有部分副导演的工作要忙。

秦朗也怕罗曼长时间陪自己待在那些泡沫板搭出来的布景里,对健康不利。罗曼之前去《海上青花》剧组时,布景已搭两个月,味道不大。但《大风歌》的这些布景都是新的,化学品气味远没散尽。秦朗虽然给她买了不少口罩,仍不免担心,听罗曼说想在宾馆待两天,便马上答应了。

沙鸥早飞回上海了,她在剧组只陪了黑岩和罗曼两天,等不及留下参加秦朗的庆生,便要赶回去迎接父母头一回来她上海的家。所以秦朗怕罗曼独自一人待在宾馆闷得慌,推荐她去当地一个大型博物馆,说他自己也去看过里头一个文物展,听说展期快结束了,建议罗曼抽空去参观。

罗曼一打听,才知第二天就是那个文物展的最后一日,如果再不去看,便会错过。

一向钟情文史的罗曼,翌日一早便独自去了那个规模相当大的场馆。逛这种历史博物馆,她都会选在上午阳气重的辰光去,这样不管是在室外还是室内,都不会感觉太阴气逼人。

场馆座落在一个大型的历史主题公园内,可能因为是文物展的最后一天,博物馆和公园内外的游客都不少,只是还没到拥挤的程度,所以罗曼很快便买到了票。

当她持票进入公园时,却见一长排的电动接驳车整整齐齐地停在公园入口的迎宾道两边,有几个像是园区领导模样的人正带着大批安保和工作人员排队侍立,恭恭敬敬地像是在等什么贵宾到来,一旁还有摄像师在三角架上固定着器材。

罗曼猜想博物馆当天可能有外事任务,所以园区上下这等严阵以待,接待规格如此隆重。她未加理会,径直先去了公园中央的博物馆看文物展。

她戴着耳机边看边听语音讲解,津津有味之下,忽然瞥见一些游客交头接耳着往馆外走,脸上的神情各异,有好奇,也有不满。

罗曼也没在意,逆着人流往前参观。在一个大展厅内,正有一个参观团在导游的讲解下认真围看着一件重要文物。罗曼暂停了耳机里的自动讲解,饶有兴致地跑到那人群的边上,想听听人家导游是怎么解说这文物的。

正在这时,只听厅外一阵骚动,有人在喊:“不许拍照!都赶紧离开!清场了,清场啦!”

罗曼和参观人群都莫名其妙,只见几个工作人员带着两个貌似保镖的人从外头进来,指着众人就嚷嚷:“大家别看热闹啊!等下有大明星要来,现在清场,不可以拍照!”

人群怒了,有人发声道:“凭什么清场?什么大明星要摆这样的排场?”

“就是!凭什么让我们走?大家都是买了票的!”

一个工作人员笑眯眯上来解释说,不是不让大家看,只是请大家暂行回避一下,就算等下见了大明星,也不要造成骚乱。“大家别误会,尽管看文物,只是请各位注意文明,不要围观明星。能尽快在这里看完,就请尽快撤离一下……”

人群中一个像是领队的人说:“前阵子我带过一个团来这儿,正好碰上秦朗也来看展,就没见这么高调的。人家自己买票进来,一个安保都没跟着,游客见了要跟他合影,他都没架子。你们今天这是接待什么狗屁明星呢?”

话音刚落,一个保镖冲上来,指着领队破口大骂起来,用勒令的口吻要求所有人离开这里,不许拍照。

这一下,参观者更怒了。工作人员见势不妙,赶紧上来拉开了保镖,跟厅内的众人圆场说:“大家息怒,别误会,别误会!今天来的是方芳,人百忙之中来一趟不易,还通过上头给我们打了招呼,各部门都发文通知了,我们只是基层执行任务的,夹在当中也很为难啊!请各位看在我们工作难做的份上,就算帮帮我们吧!暂时离开一下,等下再过来参观,行不行?这是派给我的工作,我也很无奈啊!原谅我们吧!”

工作人员真挚的恳请声终于让在场的众人都不好再说什么,被拉开的保镖还在骂骂咧咧,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家看在那个工作人员一再道歉甚至鞠躬的份上,只好纷纷离场,边走边咕哝着:“一个演戏的,还把自己当国家领导人了……”

“什么东西,上网曝光她去!”

“算了算了,没空跟这种人扯,等下再过来吧……”

那个负责清场的工作人员连连谢着往外撤走的参观者,一边感激地朝领队和导游不住招呼,请他们先带团队去室外的公园参观古迹遗址。眼看着人群往外撤去,谁也没留意一个娇小的身影躲在暗暗的角落里,根本不理会这荒唐的清场行动。

众人撤离后的大厅静悄悄的,只剩下罗曼一人。她打开了耳机的讲解,继续自己的参观。她倒要看看,方芳敢把她怎么样。

她随着导览讲解器一个个展厅浏览过去,果然游客踪迹全无,清静异常。罗曼正恼着方芳的过分,却隐隐听到自己身后似乎有轻微的窸窣声传来,像是有人跟着她走近。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空荡荡的展厅内,除了她一个大活人,就是放在玻璃展柜里的考古文物了,哪还有什么人跟来?

罗曼知道这种有古代墓葬遗址的地方阴气较重,时不时会有“不干净的灵”游走在异度空间,但她贴身挂着十字架项坠,大白天的,丝毫不怕撞见鬼。

果然那声音后来再没出现过,罗曼一路走到一间展厅,这里展示的都是从这个墓葬遗址中出土的古代衣冠,因而立着好几个高高的玻璃展柜,挂了好多各式各样的长衫大袍,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阴恻恻,森森然。

她在一件深色的男式朝服前站定,凝神观看这件衣服上的花纹图案,一边想着千年之前穿着这身朝服的男人会是什么模样……

忽然,那深色朝服的花纹图案上显出一张男人的脸。不,是一个男人的影子!罗曼大惊,顿觉一股寒气罩住了全身。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年轻男子投映在她面前这个展柜玻璃上的影子!

罗曼睁大了眼睛,霍地转过身来朝自己身后望去,只见一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脸上尽是狰狞的笑,手里正握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要朝她扑过来。

罗曼吓得尖叫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她本能地朝旁边一闪,只觉得一股辛辣刺鼻的液体从她耳际飙过,喷在了她方才面对过的玻璃橱柜上。罗曼的魂都吓丢了,无暇思考,径直往玻璃柜后头逃去。那男人扑了个空,又听罗曼惊叫道:“保安!保安快来——”男人好像慌了,大概以为保安到了,撒腿就往厅外跑去。

罗曼整个人都吓软了,隔着玻璃柜和死人衣服,看着那家伙仓皇逃离,却连一点追赶的力气都没有。好一会儿,她才从惊惧中清醒过来,厅内的灯光,还有那些从死尸身上扒下来的衣服,让她感觉越发阴冷害怕,再也没了参观的兴致,心想这个时候保安都去伺候方芳了,哪会听得到她的呼救呢!再不离开这里,若那个男人重新折回来,自己就完蛋了。

于是她鼓足勇气,也朝着方才那男人逃窜的大厅门口跑去。因为担心那人会藏在什么地方等着她,所以边跑边装出像是在对保安说话的样子,大声叫着:“抓住他!他刚才就在这里,他就是朝这个方向跑的!”就这样,她壮着胆子,一路飞速跑出了暗戳戳的展厅,朝着光亮的展馆底层大厅跑了出去。

刚跑到灯火通明的底层大厅,远远就见大门口有几个保镖恶狠狠地抓着一个人在推搡。罗曼惊魂未定,依稀觉得那人似乎就是刚才想要袭击自己的那个年轻男子。正想要走近去看个明白,忽见方芳带着一群人,在园区领导的陪同下,走进了大厅。

“住手!”方芳一见保镖抓着那人不放,马上厉声喝止,“放开他!”

保镖们一愣,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手,就那么几秒的瞬间,只见那男人头也不回地夺路而逃,把方芳和所有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想干什么?”方芳回过神来,怒目瞪着保镖们,“跟你们说过,不要打扰别人看展览,你们居然敢抓人!”

几个保镖被她骂得不敢出声,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领导和工作人员赶紧出面打圆场,说清场是为了让方小姐能够安静看展览。

恰好这时,罗曼走了过来。众人一惊,不知道她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估计跟方才逃跑的男子一样,都是清场时的漏网之鱼,来找大明星合影要签名的。

保镖们本能地又要上前推搡罗曼。

“你们给我站住!”方芳发飙了,一个箭步冲到罗曼跟前护住她,气势汹汹地朝着保镖们喊,“谁的脏手要碰一下她,我饶不了你们!”

这一下,保镖和场馆人员都尴尬地站在了原地,不知所措起来。

只见方芳脸色铁青地对一个中年人道:“汪馆长,我只是通知你们我要来,希望你们做好接待工作,不要引起骚乱,谁让你们清场干扰游客参观的?”

馆长的脸色也难看起来,显然对方芳有意见却不便发作。先前在展区清场的那个工作人员这时又机灵地跑出来顶包,讨好地对方芳说:“方小姐别误会,这不是汪馆长的安排,完全是我们部门的职责。是我理解有误,都是我的错……”

方芳一脸傲气,理都不理那个工作人员,转身对罗曼和颜悦色地道:“对不起啊!我完全不知道会搞成这样,他们没对你无礼吧?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罗曼本来对方芳的大排场相当气恼,但现在看来,这里头应该有误会,清场不像是方芳指使的。加上刚才差点被人袭击的余悸尚在,她此刻完全没心思跟这帮人理论,便对方芳勉强笑了笑,说:“我一直在里头看展呢!别人都被赶走了,我想你还不至于怕我骚扰你,所以就没理会他们。”

罗曼一语双关的回答让方芳脸上一红,赶紧再次赔不是,并邀请她一起观展。罗曼笑着拒绝了,说她已看得差不多,现在想去公园里走走。说完,便告辞离去。

罗曼可不想跟着方芳享受她“元春省亲”似的阵仗,她匆匆到了公园,尽往人多的地方去,再不敢落单。但她的眼睛始终都在人堆里搜索着刚才袭击她的那个男人的身影,方才映在玻璃上的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让她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是他?不会是他吧?”她一次次回忆着那张并不陌生的脸,因为当时光线太暗,又是一瞬间的事情,巨大的惊恐之下,她实在没把握确定这个人是她认识的……

忐忑不安的她从博物馆回来,直接去了片场,想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秦朗。

可是到了片场,正遇上秦朗刚从B组拍完戏又回到A组,连中间的休息都顾不上,补了妆就继续上场了。

秦朗自从红了以后,拍摄强度比之前当配角时大了很多。尤其这类男人戏,戏份吃重的他总是轮番在两三个组之间赶场,哪个组离了他这个男一号都没法拍。所以整天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吃饭都是在转场之间匆忙填饱的肚子。

更何况,他还有着当导演的梦想和追求,下了戏就往监视器那儿钻。他说他喜欢坐在监视器前的感觉,向往着有朝一日自己能亲自导演一部作品,让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打光,包括前期策划、后期制作,一切都能呈现他的思想。

总算等到晚上收工回到宾馆,秦朗一进自己套房就把罗曼按坐在了长沙发上,自己则往沙发上一躺,头枕在她的腿上,说:“好了,冷落了你一整天,现在可以说说你想告诉我的事了吧?”

罗曼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说他太累了,还是早些休息,明天再说。她知道秦朗一天下来筋疲力尽,都懒得再跟任何人说话,何况他睡前还必须把明天的戏准备充分。

可是秦朗却笑笑,说:“我一年三百多天在剧组,再怎么忙,对你都会有时间的。”

罗曼被缠不过,便说起白天在博物馆发生的事。刚说了几句,她发现秦朗枕在自己腿上,竟然呼吸匀称,早就睡熟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他。一忙起来,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已成了秦朗的家常便饭。所以在片场见缝插针地挤出每一分钟打个盹,是主创们最常见的休息方式。别说他们化着妆就能秒睡过去,有时困得连站着都能睡着。

正当罗曼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时,只听门外传来一阵门铃声响。不是秦朗套房的门铃,似乎是隔壁她房间的。罗曼仍不敢动弹,任由门外的铃声再次响起。又过了一小会儿,好像听到有人来到秦朗的房门外。果然,秦朗的门上响起了铃声。

这一下把秦朗惊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揉着倦意十足的眼睛说:“我怎么睡着了?是门铃响吗……谁啊?”

罗曼已经起身跑去门后,透过猫眼朝外头望了一眼,然后惊讶地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方芳,手提着一个保温壶,说她让助理煲了养生汤,特地送来给罗曼和秦朗。刚才按罗曼房间的门铃没应声,她就估计他俩都在秦朗的房里。

“我没打扰你们吧?”方芳一脸真诚地抱歉道。

“没有没有!”秦朗这时也来到门口,请方芳进来坐。

方芳识趣地说她还要回去背台词,不再叨扰他俩了。说着便把汤递给了罗曼,对她说:“今天的事真是万分抱歉,希望你别介意!”

秦朗愕然道:“什么事?”显然,罗曼刚才跟他说的,他一句都没听完就睡着了。

罗曼一笑道:“都过去了,误会而已。”

方芳走后,罗曼取了调羹,让秦朗赶紧把“正宫”送来的养生汤喝完,好去准备明天的台词。

秦朗笑说,她才是他的正宫,方芳自有张一航认领。

两人打趣之下,罗曼才知道张一航已经回去,难怪今天方芳是独自去的博物馆。于是她把方芳白天在博物馆的排场和误会告诉了秦朗。

秦朗皱眉道:“这一闹,没事找事。要是被捅到网上就麻烦了,她百口莫辩的。”

“从前我很讨厌她的调调,她一装,我就犯困。出身寒微的明星多了,没见谁像她翻身感这么强的。但今天忽然觉得她又可惜又可怜。她不笨,而且确实很努力,就是把自己看太高,抬得太高了。估计今天这个展览,她也没心情好好看。她心眼不坏,会为此不安的。”

秦朗喝着汤,追问罗曼今天看展有什么收获。

罗曼便把遇袭的事说了。

“你怎么不早说?”秦朗惊讶地望着她,“你看清那人的脸了吗?”

她摇摇头,说:“当时太突然,又太暗了,我逃也来不及,哪敢多看……不过,我总感觉……他像一个人……”

“谁?”

“宋宽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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