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苹果派和巧克力
罗曼不愿来探班，记者们却屁颠屁颠地都跑来了剧组。影片拍摄接近尾声，剧组不再对外封锁角色造型，精美的海报也已制作完成，只等着记者来探班，为电影的宣发打前站了。
作为“话题担当”的左卉子自然是媒体关注的焦点，整个主创团队就她的戏份最少，但接受媒体的采访却最多。这部影片的美术和服装都是凝重古朴的史实风格，这就尤其让负责美艳华丽的“戚夫人”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记者们在纷纷夸赞左卉子古装扮相风华绝代的同时，不少媒体针对近来网友关于左卉子整容的爆料，请卉子聊聊“进化论”，谈谈她的脸是怎样从网上疯传的旧照“微进化”成如今这般秀色绝古今的。
左卉子当然早有准备，连连喊冤，摆出一副无奈的可怜样，矢口否认自己整过容。
有意思的是，媒体同时也采访到了方芳，问她在演老年吕后的戏份时，可害怕过自己也会这样老去。
“当然怕老！”方芳干脆地说，“这一行谁不怕老？哪个女星没在脸上想尽办法？脸比命还重要！不怕在脸上花钱才是真的。”
方芳大方地告诉大家，她做过医美，去掉过脸部细纹和颈纹，也算微整形了。
方芳说这些，本没有跟左卉子较劲的意思。但恰好两个人在同一时间表现了不同的整容态度，难免又成了媒体和网友的谈资。各方舆论都盛赞方芳的诚实坦率，招黑的左卉子便又一次惨遭碾压，成了大众奚落的说谎精。
于是，左卉子的公关团队不遗余力地买通稿，把炒作热点往别处转移，强势宣传左卉子在这部新作中的演技如何突飞猛进，连秦朗都对她的出色表演褒奖有加。
为了转移大众对“脸部进化论”的注意力，卉子团队祭出了王牌，发布了一张本年度明星慈善捐款的榜单。于是人们惊讶地发现，年纪轻轻、黑料不断的左卉子竟然在慈惠事业上有那么大的手笔，年度捐款总额位列十强之第二名，比同样跻身前十名的秦朗高出了很多。
这张榜单成功提升了左卉子的公众形象，令网上的质疑声迅速少了一半。更让左卉子高兴的是，不但自己的名字又与秦朗同列，而且头一回被列到了他的前头。
于是在接下来的媒体访谈中，她就有了机会为自己和秦朗再一次营造出暧昧不清的关系，暗示大家会看到她跟秦朗一起携手做慈善。
演技上有了秦朗的肯定，慈善上又获得了网友的点赞，这些日子的左卉子心情大好，对所有的媒体发问都微笑以对，还不时问记者：“我说的这些够用吗？跟你们在一起感觉好开心，时间过得好快啊！”
左卉子应对访谈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采访她的记者们都不免对她倍生好感，因为每次采访完，她的助理们便会把记者们恭送出门，并双手奉上大红包，连车都安排好了，贴心地把记者一个个送回酒店。
现在，让媒体最焦心的反而是秦朗。身为这部影片的男一号兼副导演，秦朗是主演中最忙的，白天黑夜地转战于镜前幕后。但他对记者们仍是一贯的谦逊亲和，让大家也不好意思责怪他排不出给他们的时间。最后还是剧组出于宣传的考量，通知了所有探班媒体，第二天将特别拨出两小时，让秦朗统一接受所有媒体采访。
这天深夜，秦朗收工后回到酒店，打开手机却发现，已有半年多没在朋友圈冒过泡的罗曼竟然发了条朋友圈，很稀罕地晒了她自己烤的法式苹果派。那照片馋得秦朗第二天清晨一边化妆就一边给他的大小姐去了电话。
“我说，不带这么玩的啊！”他在电话里抗议道，“趁我不在，你就自己享受这么好吃的苹果派？还这么故意馋我！”
罗曼笑说他才不会真在乎什么苹果派，谁不知道他曾给左卉子买了满满一车的进口巧克力，讨好美人心。
秦朗听得一头雾水，大喊冤枉，说黑岩可以作证他绝对没干过这么蠢的事儿。他整天躲这小妞都躲不及，哪有胆子给她买巧克力。他倒是刚订了好几盒罗曼爱吃的松露巧克力，这几天她就能收到了。
罗曼被他说得心里甜甜的，好像苹果馅儿里朗姆酒的味道久久不散，令她心醉神驰。于是她告诉秦朗，这几天娱乐新闻和公号自媒体又把左卉子在拍摄《海上青花》时的老梗翻出来添油加醋，说她在剧组派送给大家吃的那些进口巧克力都是秦朗送给她的。
罗曼当时就在片场，自然清楚这是无中生有的八卦。但这沸沸扬扬的绯闻，以及左卉子与秦朗一起做慈善的动人传说，搞得网民和粉丝对左卉子羡慕极了。
“讲真，我也挺羡慕的。”罗曼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她这‘回锅肉’炒得也忒难吃了吧！”秦朗跟着也笑了，“别理她！只要你相信我就行。等我回了上海，你得天天给我做苹果派吃！”
“才不呢！”
“为啥？你等着，我会天天缠着你占领我的胃！”
“我可不稀罕占领你的胃。”她俏皮地笑道，“你忘啦？我俩不是讨论过‘这碗毒鸡汤’的嘛！只靠着抓住男人胃获取男人心的女人，难免会很惨。”
想到那次讨论，秦朗差点没把化妆师刚给他贴好的胡须笑歪。那次讨论的结果，他和罗曼一致认为，男女之间真正强大又长久的黏合剂不是味蕾，不是性，甚至不是感情，而是两人灵魂版本的高度相似性。其他一切都有可能被替代，也会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唯独灵魂，连盗版都没得机会。
秦朗有了罗曼的信任，虽说放下了心，但一化完妆，就径自去了左卉子的化妆间，说有话要单独跟她讲。一众助理和化妆师见状，赶紧退出了房间。
左卉子刚到片场，才换上戏服，还没来得及化妆梳头，就见秦朗破天荒地主动来找自己，马上欣喜地像恭迎圣驾一样，一双美目满是期待的眼神。
秦朗不想绕弯子，直接说了巧克力的事，希望左卉子以后在媒体面前不要再把他牵扯进她的故事里。
左卉子一脸无辜，发誓说那绝对不是她爆料出去的，准是哪个狗仔无聊乱讲。
“我不是来追究谁爆料的，我是再一次来告诉你，我们只是同事。《海上青花》的拍摄和宣传合约早已结束，不需要我们再按照剧本继续演情侣，我更不希望再听到关于我俩的绯闻。我有女朋友，我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说完，秦朗转身就要离去。
“秦朗——”左卉子绝望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他不得不站住了。
“我到底哪一点不如罗曼？”她的声音开始哽咽，“你心里明明知道我爱你！秦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连说了三句“我爱你”，语带绝望，因为除了这三个字，她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
秦朗冷冷地道：“早在拍《海上青花》时，我就明明白白告诉过你，我心里有我喜欢的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我也只有她。”
“我不要！”左卉子不管不顾地哭了出来，“你会后悔的！秦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最爱你的，最配得上你的！我可以为你做一切。可为什么人家说我什么你都信？他们说我说谎耍心机，说我演技差，说我整容，都是骗人的！秦朗，我可以为你去验明正身，证明我没有整过容，我天生就是这么美，让那些嫉妒我的人嫉妒去吧！我爱你是真的，跟我的脸一样，是真的！”
“我对你是不是整过容，不感兴趣。”秦朗对着抽泣的左卉子，语调缓和了下来，但语气仍然坚决，“我劝你把琢磨我的心思都放在琢磨戏上。你不是想当演员吗？演员的标配是演技。”
“我入行以来还不够拼吗？”左卉子委屈极了，“我现在这么努力提高演技，还不都是为了能得到你的肯定？为了你，我被舅舅不知骂了多少回。为了你，我可以放下南京的工作火速飞到重庆……”
“别说了！”秦朗皱眉道，“我希望你在乎的是艺术，是你的职业操守！你想获得观众的尊重，就先要对艺术有敬畏。忽悠观众一两次，观众可以因为你年轻、你漂亮而忍耐你，会给你时间去成长。但是能力是一码事，态度又是一码事！你忽悠久了，艺术是不讲情面的！”
“为什么你总不能看到我为你做的一切？”左卉子哭道，“我不管什么艺术不艺术的！我只知道，我为你，现在每天都认真地背台词，练舞蹈！我为你吸雾霾，为你忍受风吹日晒，就算没我的戏，我也为你整天泡在这脏不拉几的片场守着你！”
“这些都是作为演员最基本的工作要求！别跟我扯上关系！就算你不管什么艺术，别忘了你一部戏的收入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你所付出的，至少应该对得起你的高收入，对得起所有为这部戏付出的剧组人员！剧组所有人的工作都围着我们。编剧、导演哪个不呕心沥血？摄影、灯光、服化道……哪个部门不比我们起早贪黑？为了演员的表演，谁不是站上整整一天？演员所做的，不是为了自己或为了某一个什么人。你给出的表现如果糟糕，就是对剧组所有人最大的不尊重，也是对你手上强大资源的浪费！所以不要总想着靠炒作，再炒下去，只会成为不公平、不对等的负面典型，吐槽和质疑也只会越来越多！”
“吐槽？他们有什么好吐槽的？我一直在做慈善，光是这点就可以封他们的嘴。”
秦朗怒了：“如果你觉得做慈善能帮你经营人设，那你准备好，一旦人设玩崩，一夜之间就让你前功尽弃。拜托以后你自己享受这种好处，别绑上我！把弱势群体的痛苦拿来给自己脸上贴金，还有比这更让人恶心的事吗？我告诉你，左卉子，我绝对不会跟你一起做这种慈善，要做你自己做！你要透露给媒体你捐了多少钱，帮了多少人，都是你自己的事。但我不希望我连自己捐几个钱都搞得人尽皆知，我不喜欢动不动就昭告天下我特么戒个烟都是为了普济众生！演技不是用来装逼的！”
秦朗说完，拂袖而去，任凭左卉子在他身后伤筋动骨地哭嚎。他只觉得，跟这妞不管说什么，都像是站在地球上对着火星在喊话，甚至永远都有一道无形的次元壁横亘在他俩之间，让两个人的脑回路和气场完全合不到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