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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惜别

作者:    更新时间:2019-10-11 17:19:58

111  惜别

电影《大风歌》的拍摄早已过半,剧组眼看要转战北方各外景地了,扮演吕后和戚夫人这两个女性角色的演员才进组。

因为吕后和戚夫人在片中的戏份较少,所以方芳这次的拍摄很从容。虽是电视剧大咖,方芳的电影作品并不多,一向认真敬业的她便更珍惜这机会,把她的每场戏都反复排练得熟烂于胸。

这天,秦朗正跟方芳讨论剧本,刚提及饰演戚夫人的周子媛怎么还没来报到,就见黑岩慌里慌张地来找秦朗。

贺建朝的班底解散后,黑岩索性跟了秦朗,这样团子得以分身处理秦朗越来越繁重的经纪事务,秦朗更是多了一个能干又可靠的助理。

黑岩进来就告诉秦朗和方芳,戚夫人的扮演者到组了!但原定人选被临时撤换,周子媛退出。还没等秦朗和方芳在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中缓过神来,黑岩就说:“你们猜,现在进组演戚夫人的是谁……”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一串娇俏的笑声传来,伴随着“好久不见”“你好呀”之类的问候声,房门忽然被打开了,左卉子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口,一双流转的明眸如星光般投向秦朗。

秦朗和方芳在猝不及防之下都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当晚,秦朗就打电话向罗曼报备,说他已私下跟总导演沟通过,导演更害怕带资进组的左卉子会强行要求加戏,所以当即同意秦朗补充了他这部戏的合约条款:拍摄过程中拒绝一切原剧本之外的亲密戏份。

补充条款一确定,秦朗和导演都暗自松了口气,罗曼却在电话里笑个不停,好像事不关己似的只提醒了秦朗一句,说吃不到唐僧肉的左卉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朗当然也清楚这点,便向罗曼讨教对策。可大小姐仍轻描淡写地说:“我相信你有掌控局面的能力。”言下之意,大有“吃瓜看戏”的幸灾乐祸,把秦朗气得,发誓拍完戏回家再收拾她。

罗曼料得一点没错。

左卉子进组后,率先发起了一场与方芳争夺“谁是第一女主”的角力。

双方阵营的粉丝在微博上,就“吕后和戚夫人到底谁最受刘邦宠爱”这一议题掐斗互撕,各执己见地叫嚷着自己的爱豆才是《大风歌》的第一女主。这场无聊的粉丝大战虽不似历史上那段宫闱之争的血雨腥风,但声势之浩大都快追得上楚汉战争了。

娱乐媒体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乐此不疲地对比着方芳和左卉子各自的优势,连谁的古装扮相将会更美,都能成为口水四溅的热议话题。

终于,剧组开始分批转场北上。出品方则多留了主创一天,在上海特别安排了一场主演全部到齐的媒体见面会。为了让这部号称精品制作的电影给观众和粉丝留下足够的神秘感,影片人物的造型暂时还需保密,因而主演们出现在媒体面前时,都没穿戏服。

左卉子对此的准备可谓煞费苦心。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秦朗当晚出席活动时会戴上赞助商C品牌的腕表,便提前给自己买了同款的情侣女表,也戴着来见记者。

秦朗见状,暗想这丫头倒是越来越神通广大了,不但连自己腕表的赞助品牌打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连他这表属于该品牌的哪一系列都了如指掌。

而让方芳没想到的是,她的真实身高也没瞒过左卉子,连她当晚所穿的鞋都被这妞事先知晓。上了台的左卉子刻意穿了一双能比方芳高出一头的“恨天高”,力争在台上压倒对手,抢尽风光。

幸好方芳久经沙场,早有杀手锏备着。她在参与影片歌曲创作的张一航陪伴下,夫唱妇随地当众秀了一把恩爱,成功地吸引了媒体的聚光灯。

活动开始后,所有记者像事先说好了似的,都把目光聚焦在男一号身上,让秦朗来回答近来最热门的议题。更有刁钻的记者紧盯不放,希望秦朗从男主刘邦的角度,说说吕后和戚夫人孰重孰轻。

秦朗一笑,答道:“其实这是一部男人戏,吕后和戚夫人的戏份不多。我提议大家,是否别把关注点放在谁是第一女主,谁是第二女主上?即使是第二女主或是配角,也不代表这个角色不重要,甚至越是边边角角的角色,越是考验演员功力。”

秦朗说他自己就是演了很多年配角才得到的成长,称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他认为,配角同样需要进行贯穿性的表演,要在有限的一场戏里尽量展现这个角色的前前后后。即使当前画面中没有这个人物,演员也要思考这个人物这时在做什么;等这个人物出现时,又应该是怎样的状态……

“身为演员,要懂得去丰富角色,而不是在乎角色大小。”

秦朗的一番专业对答,获得了编导的一致激赏,连向来冷傲的方芳也对之报以钦佩的目光。

娱记们见这个问题被秦朗堵死了,便把焦点转到了“话题担当”左卉子的身上,问她怎么看待外界对她演技的质疑,是否有信心把握好戚夫人这个角色。

左卉子如今应对起媒体来,显然已游刃有余。她一口咬定之前拍《一个人的探戈》时遇到了渣团队,把责任往早已万劫不复的贺建朝身上一推。

“演员是很被动的职业。尤其我刚进入这个行业,作为新人,我没办法选择跟哪个导演合作,或者不跟哪个团队合作。”说到这里,她的一脸无奈很快转成了兴奋,“不过我还是很庆幸,这次终于又遇到了一个好剧组。秦朗也一定会教我很多,我俩再次合作,相信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左卉子说着,朝秦朗投以温柔又期待的一瞥,并又一次有意无意地用她戴着腕表的手撩拨着自己的长发。

有些记者已注意到,左卉子在说这些话时,一旁方芳的嘴角挂着不屑的神情,便马上请素有“圈内女劳模”之称的方芳谈谈,跟众多剧组合作过的她如何看待左卉子的团队论。

方芳毫不客气地指出,行业现在风气不好,确实有导演因为迁就当红明星,最后导致作品无法让人直视的现象存在。但方芳认为,不能把扰乱行业生态的锅全让导演和团队来背,每个演员都有责任自省、自重。

这话明里暗里都说得再直白不过,别说台上的主创和台下的记者心知肚明,连左卉子也听出了方芳在指向她。她心中不快,但阴沉的表情只在她脸上一闪而过,旋即接下方芳的话题说:“是!我也非常同意这个观点。作为演员,我们都应该有自我批评的精神,不能只爱听媒体和粉丝的吹捧,一听有人批评自己演技不如吹得好,就不高兴……”

这回轮到了方芳脸露不快,好在导演已觉出苗头不对,赶紧发言说他这次选角就是看中方芳的御姐气场,非常期待她能把吕后演绎成一版经典。

方芳把脸转向张一航和秦朗时,脸上又恢复了傲岸的微笑。

就这样,一场媒体见面会从头到尾都是刀光剑影,让坐在台上的秦朗感觉简直比他演的鸿门宴还剑拔弩张。

好不容易捱到活动结束,娱记们仍缠着左卉子和秦朗,将镜头纷纷对着两人腕上的对表。左卉子巧笑嫣然,一贯大方又暧昧地与探听她和秦朗绯闻的记者打着太极。秦朗则干脆向众人告辞,婉谢了主创们当晚的聚餐,和黑岩一起开车离去。

他俩在市中心兜了好一会儿,总算甩掉了跟踪的媒体车。在确定安全之后,黑岩才把秦朗送到了罗曼家楼下。

刚从鸡飞狗跳的名利场逃脱出来的秦朗,此时此刻更觉得他的罗曼才是歌德所形容的“永恒的女性”,引导着他的灵魂体不断向上升华。回到她的身边,他才终于有了真正的安静舒坦。

罗曼在厨房忙着给他做晚餐,他在客厅替她安装电脑桌。

近来罗曼每天坚持站着写作,因而气血得以顺畅起来,睡眠又恢复了正常。加上听了陈母的偏方,连续进食芋艿,她的甲状腺结节果然快速缩小,已经完全不具威胁性,她终于能放心吃海鲜了。

秦朗特地给她定制了一台很贵的智能写字桌,能按照她的身高和舒适度自动升降移动。货送来几天了,他直到今晚才有空回来替她安装调试。

秦朗觉得,男人为女人花多少钱都不算什么,唯独愿意为她花时间,才说明他是真的在乎她。

他俩一个在厨房,一个在客厅,各自为对方忙碌着。忽然间,他觉得这种感觉好极了,就像他从小看着父母亲“恬惔为上,胜而不美”的那种日子。这氛围越发加强了他想要成个家的念想,一个只属于他和她的家。在这个家里,他挑灯夜读,她红袖添香。只要跟她在一起,听着她的呼吸,他都仿佛梦回桃花源,她就是那一片让他忘却名利喧哗和尘世俗务的人间净土。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吃饭的时候,她又一次问道。她好像只记得他出发的日子是明天,却老记不住他哪天杀青回家,仿佛那是个很漫长遥远的日子。

他也不厌其烦,甚至喜欢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因为她每问一回,他就能体会到她心底里对他的依恋。

他一边吃饭一边说了回上海的日子,她也边吃边低头算着。

他一笑,脱口说道:“35天。”

她惊讶地抬起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算?”

秦朗差点没笑喷,说:“我俩这点默契还能没有?再说了,就你那数钱都数不清的脑袋瓜,还不知道要算多久才算得清楚呢!我早都帮你算好啦!”

哪知罗曼摇摇头,说不是35天,是36天。

秦朗愣了,心想自己没算错啊!

罗曼说,她不是算的,是一天天数出来的。数出来的天数,比简单地做个减法的结果要多出一天。

秦朗不由得心里一热,只听罗曼继续笑道:“我一直在想,说不定你会提前杀青,提前回来呢……不过也就想想而已,能不延后就不错了。所以我老是问你几时回来,最好剧组又把时间改了……”

罗曼想起他俩在《海上青花》剧组的那些日子,尤其是那场惊心动魄的寒夜戏,让她领教够了拍外景的苦。所以这次的剧本,她来回看了好几遍,确定“刘邦”不用跳冰河,心下才略微放心。但是,这部戏的外景也少不得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光是骑马跑一天就够累的,听说有些演员在马背上久了,会磨得胯下鲜血淋漓。

吃完了饭,秦朗陪她在厨房洗碗时,她还是忍不住担心他这次会拍到一些特别危险的戏份,直到他再三承诺一定做好防护措施,保证四体健全地回来见她,她才被逗笑了出来。

他从后头环抱着她的腰,下巴在她的头顶上来来回回地蹭着。她问他,她的头发刚又染过了,还有没有残余的染发剂味道……

这便是恋爱中人,再无聊的话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也能聊得趣意横生,越聊越舍不得分开。

“要不,你来探班吧!”秦朗趁势建议,说反正导演知道他俩的恋情。

但罗曼执意不肯,毕竟剧组好几百人,眼目众多,口舌太杂。

秦朗苦笑,很多女生都巴不得让全世界知道男朋友多宠溺自己,这位大小姐刚好相反,如果自己哪天像张一航那样,变成一个整天在微博或媒体上秀恩爱的宠妻狂魔,她一定会鄙视得甩了他的。

她洗好了碗,他一边替她抹着护手霜,一边问她:“你真的不会嫌我总不在你身边?”

她笑了,调皮地说:“这样蛮好,我又有爱情,又有自由。”

秦朗又好气又好笑,但他实在无法抵挡罗曼身上遗世独立的魅惑。她不黏他,并非出于传统女人的“贤惠隐忍”,大小姐把这种“懂事”视作虚伪和假道学,她只喜欢真性情的流露,就像她爱他,会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而且每次都表现得别出心裁,让他能分明地、强烈地感受到她对自己深深的眷恋和真实的仰望,这样更把他搅得心痒难耐。

最让他佩服的是,她能把男人的世界比作一只五斗橱,知道爱情只不过占据了其中的一格而已,所以她才不会跟傻女人似的,飞蛾扑火地作践他俩的爱情。谁也别想成为她的偶像,她绝不做任何人的感情奴隶,更对世俗人类指望靠爱情或婚姻来驱散寂寞的蠢念蔑如敝屣,认为那是对爱情和婚姻最大的滥用和误会。

叔本华说过,被赋予了高度精神力量的人,过着思想丰富、多姿多彩、充满了生命活力和意义的人生,其自身就承载着最高尚的乐趣之源。

在秦朗眼中,罗曼的聪明并不仅仅来自成熟,更多的是因为她越有思想,生活的乐趣就越大,因而爱情不是她的唯一。她每一天都过得不浅薄、不空虚,不把庸庸碌碌的安逸生活视为人生目标。她的禀赋才华完全超出了基本的生理欲望所需,所以能感知到的人生快乐也比常人多。而由于她常年来始终都把精神追求凌驾于其他一切追求之上,不断地提升内在,增长知识,因而她的生活境界也持续走高,好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逐渐成形。

秦朗享受着罗曼给予他的惬意空间,这个空间里没有辖制,只有她对他全部的尊重,这就越发让他留恋。

情到深处,他抱着她低声叹道:“真不想走……”

“我也是……”她娇声道。

他马上兴奋地说:“那我今晚留下不走了,好不好?”

她伸手搂住他笑道:“不好!”

然后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这是他俩的约定——不能让他们的爱太急、太满,要给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留足成长空间。他们要的不是彼此的一夜,而是永生永世。

克制是难度极高的一种爱,很多人都败下阵来,就是因为一旦爱上就忍不住一下子付出所有,并要求对方也同样不管不顾地倾其所有。等快速消费完一切,两个人最终只能在精疲力竭的爱里一同窒息。

他和她都不想让这份爱恋变成口香糖,快速嚼尽甜味后,吃也不是,吐也不是。所以,有些东西必须留到最后。

黑岩开着秦朗的车准时来到罗曼的楼下。罗曼以为,这一别就是望不到尽头的36天了。谁知第二天一大早,秦朗趁早上超市刚营业,没什么顾客,就跑去买了好几大袋子的零食给她送了过来。

罗曼感动极了,没想到连自己爱吃什么零食,秦朗都摸得一清二楚。

“等你吃完了,我就回来了。”他说着,放下袋子就要赶去机场,临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笑着对她说,“今天我俩又见上了一面,所以,再等我35天!这次回来一定狠狠地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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