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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牛角尖里的大小姐

作者:    更新时间:2019-10-04 16:06:32

93  牛角尖里的大小姐


“我是不是跟堂吉诃德一样,不但傻,而且生错了时代?”罗曼把头埋在秦朗的怀里,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为自己不合时宜的任性而羞愧。

秦朗并不是每晚都能收工回家的,只不过剧组这周为了赶另一位演员的档期,集中拍摄那个演员的戏份,秦朗这才有了回家的间隙。

秋夜的凉风并不清冷,但她却像取暖似的不但躲在他怀里,更被他裹进他的外衣里。她喜欢把头贴在他胸前,听他心跳的声音,感觉从他胸腔里发出的咚咚声是那么温暖而有力,就像教堂的钟鸣一样,能让她从惶恐中安定下来。

这些日子,隔着千军万马遥望那些金字塔顶端的畅销作家,罗曼彻底气馁了。她告诉秦朗,当初自己只是凭着一腔孤勇,想做一件特别想做的事情,借着写作一抒情怀罢了,完全没想那么多。

从小到大,她的写作能力备受周围人的欣赏和赞美,可恰恰就是这个一直让她引以为豪的强项,现在却让她无比质疑。这毕竟不是在朋友圈上随便码几句想法,也不像散文随笔那么操作简单。长篇小说如同一部大型管弦乐作品,光有若干灵感和概念是远远不够的,把思想的火花变成故事的过程实在太艰深了。

不但如此,就算披荆斩棘地把这书写完,后面还有很长一段未知的道路要摸着黑走——如何发表这部小说,哪个平台推广做得好,哪个出版机构对作者和作品保护得好……所有这一切,她既没把握,也无从乐观。毕竟现在已不同于一两百年前,那时人们的娱乐除了跳舞、听歌剧外,大都通过读小说来消遣日子。可是当下,一旦从学生党蜕变成社会人,还有谁能安静下来找时间看小说呀!

“我这招棋是不是走错了?你怎么会爱上我这么个又笨又没用的人?”她沮丧地说。

秦朗笑了,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说:“为什么爱你?这是我的决定啊!不是为了你聪明能干,也不是为了你年轻漂亮,如果是有条件地爱你,那是套路,不是爱。”

“还年轻漂亮?”罗曼苦笑着,“你不用自欺欺人,我知道我不年轻。告诉你,我已经长出白头发了,刚染过!都是写作写出来的!”

罗曼越说越伤心,一想到前几天发现的白头发,她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都砍下来。

秦朗被罗曼的衰老恐惧症逗乐了,笑着感叹道:“当真是‘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啊!你放心,我会抓紧老得比你快!”

“你老得再快也赶不上我呀!”罗曼急道,“我脸上都长斑了!”

秦朗摆弄起她的巴掌脸,像欣赏古玩似地左看右看,问:“哪儿呢?哪里有斑?”

“遮瑕膏给挡住啦!”罗曼忽然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扯了一张餐巾纸,回来当着秦朗的面,用纸在脸颊上擦了擦,然后让秦朗再仔细看看。

秦朗看了又看,最后说道:“暂时还真不明显……不过我勘察了半天地形,倒是想建议你,将来脸上真长了斑,不如给每个斑点起个名儿,就像给星球,给岛屿,给山脉起名儿一样……”

不等他说完,罗曼便要伸手捶他:“人家都快愁死了,你还取笑我!”

秦朗哈哈大笑着,说:“我哪敢笑你啊!谁都要老的,老古董还看有没有包浆呢!”

他越痞,罗曼越气恼。最后她干脆不理他了,扭过头去,说不跟他再废话,说了他也不懂,徒然浪费口舌。

秦朗走过去,从背后伸手环抱住她的腰,讨饶道:“真生气啦?谈恋爱,不就是两个人在一起浪费时间,说很多废话,干很多傻事儿嘛!”

“你不懂人家的心情,因为你还没长白头发,没长斑……说了你也不体会!你更不用担心到了我的年纪会一事无成,会犯傻跟成千上万的网文写手去抢地盘……”

秦朗不再跟她逗乐了,他把她横抱起来,坐进空中花园里,像抱个孩子似的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任凭大小姐一股脑儿地将牢骚发泄个够。

“今天还有人在网上说,但凡创业谈梦想、干工作谈喜欢的,基本都不靠谱,没法规避人生99%的风险……我以前从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有写不下去的一天,也从没想到过会写出白头发,会写得睡不好觉,会写到脸上长斑、长皱纹,更没想过付上这么大代价写出来的作品,万一没人看怎么办……最可怕的,不是别人不相信我能写出什么来,而是……而是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

罗曼说着说着,眼看都泫然欲泣了。

“听我说,”秦朗不忍地又亲了一下她的眼睑,安抚着她的情绪,“先说衰老。现在都流行说,爱情不落实到穿衣、吃饭、睡觉、数钱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中去,就不会长久。可是我知道还不止这些。我跟你保证,我们的爱情一定要落实到你的白头发和皱纹里,落实到我们以后掉了的牙齿里,好不好?”

罗曼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肩上,提醒说:“还有老花眼!”

“嗯,好!还有我们的老花眼!”他赶紧笑着补上。

“可是,你真的不在乎我这么犯傻下去,折腾半天,最后落得一场空?”

秦朗笑笑:“你别忘了,我也是搞创作的。我出道前,我爸妈也不相信我能干好这一行。没走红前,多少人都以为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出头之日了,包括我自己都这么以为过。”

罗曼安静地听着,一只手拨弄着他毛衣领口上的拉链袢。

“创作就像农人撒下了第一颗种子,它需要每一天挥洒汗水地耕耘和满怀期待地守候,不是每一粒种子都会很快见到绿苗破土的那一刻。所以等到最后成熟收割的时候,别人也许只看得到丰收的果实,只有农人才最体会它全部的意义。”

秦朗分析说,罗曼用尽全力奋战了大半年,就像长跑或登山的人,越到后来,越可能感觉累得跑不动或爬不了,这时就不能太用力,要学会放自己一马。

“你不是说,盾构机在地底下推进,还会有停下来换刀的时候吗?又没人催你交稿,你急什么呢?”

“是没有人催我,可岁月不饶人,时不我待!”

秦朗学着罗曼惯常的样子耸耸肩,说既然没有人类能抵挡时间的霸权,那么何不学习与它周旋,这样才能摆脱焦虑,才有力气在岁月的洪流里继续往前游。

“你放松下来再想想,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写作。有时候做一件事,如果太在乎结果,就会错过整个过程中的各种快乐和享受。小孩子为什么会比我们成人开心?因为他们所求的比我们单纯,他们可以看着蚂蚁在墙缝之间搬家,看上一整天都不会自责浪费了光阴。当你写一个故事,过于期待它是否会被关注,你就会不知不觉陷在困局里,下意识地去讨好受众群,失去了自己原来想要表达的东西,丢了自己创作的初衷。”

罗曼原本拨弄着他拉链袢的手指忽然停住了,显然,秦朗这话让她心动。

“你要不豁出去自问一下,如果写完这本书后,它永远不能发表出版,也没人会关注它,你还愿不愿意写下去?愿不愿意把一生都献给写作?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就放弃好了,这没啥错,只不过说明你不是个作家而已,那回去上班也不错。再说还有我呢!我可以养你。”

“你想得美!”罗曼娇嗔道。

秦朗笑着问:“那你愿不愿意继续一意孤行,即使知道不会有任何回报也要死磕到底?”

罗曼说,这个问题她要好好想一想,有点突然,也有点复杂,她以前没想过。

秦朗说:“那就换个问题——你写作,我演戏,这件事是不是像一日三餐,一顿不吃饿得慌?如果一天不写点啥,哪怕不是写小说,就写点乱七八糟的文字也好,不写就像没了呼吸,透不过气,感觉没法活……”

“是这样的!”罗曼抬起头来望着他的脸,“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谁让我俩是同类啊!”他笑道,“别人看我们是疯子,但我们自己知道,那是因为我们心里有梦想在作怪。”

“我俩真是同类吗?我近来有时会怀疑自己跟大祥是同类。你还记得大祥吗?”罗曼不免又苦笑起来,说她近来脑海里时不时会浮现出横店街头那些群演的样子。那个到处奔走着失败的理想主义者的小镇,总是袭击着她的信心。

“钱钟书先生曾说过,别把写作冲动和写作能力混为一谈。年轻的时候,很多人都有写作冲动,而他们把这种冲动误认为能力。”罗曼苦恼地望着秦朗说,“我曾经在横店,就这么劝过大祥,别把自己喜欢的事误当作自己适合做的事。可现在想想,我自己是不是也把写作的冲动误当成了写作的能力?”

秦朗知道,这个时候不管自己怎么肯定罗曼的才华,大小姐都钻不出她的牛角尖。于是,他索性绕开这个话题:“跟你说说我上学那会儿的事吧!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班有90%的同学希望自己成为演员,只有10%的人想当明星……”

“后来呢?”罗曼见秦朗停住了,便像个听故事的小孩子一样催着他说下去,“你一定是那90%里的吧?”

“当然!后来……”秦朗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毕业了,就开始到处投简历找戏拍啊!有时一天跑八个剧组,没一个要我的。这还不是最惨的时候,最惨的是有一回我刚给一个剧组送完简历出来,想起把什么东西落在那儿了,又回去取。结果,就看到自己刚刚投送的简历和照片已经被扔在垃圾纸篓里了。现在想想,也是百年一遇啊!”

“这帮人真野蛮,没教养!”罗曼愤懑道。

“我的一个同学为了能演戏,请一位大腕吃饭。人家塞给他三粒药丸。他二话不说,当场就吞了,以实际行动证明是自己人。就这样,他最后拿到了那个戏的男一号。但从此也就一直去参加他们的药局了。”

罗曼睁大眼睛道:“天呐!幸亏你没有!”

秦朗也跟着苦笑:“我是没有。我后来跟那同学也失了联系,也没见到他有什么作品出来。但你知道毕业后不断地跑组,不断地被筛选拒绝的滋味,真特么难受啊!我跟你一样,也有读书人的小清高,不爱仰人鼻息,讨厌做上赶着的事儿。我一个中国最顶尖的戏剧学院毕业生,愣是熬了快两年都没戏拍,那是啥感受啊!那个时候,不是没想过放弃。后来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进展,终于开始有小角色可以演了,但也是拍完一部就又失业好久。有次我全情投入拍了半个月,最后剪出来只有一个两秒的侧影,还是远景。这样循环往复,出道的前十年,几乎都在磨性子,无数次怀疑过自己吃不了这口饭。”

罗曼忽然想起在拍摄《海上青花》时,秦朗曾说过,剧组的盒饭再难吃也要珍惜,因为能吃上这盒饭,说明有戏拍。现在想来,这话依旧让她心下酸楚。

“当初想当演员的梦想再美好,但现实就是这么无情地戳在你眼前。”秦朗说,“那时眼看着身边一部部热剧和大片轮番登场,媒体天天都在叫‘谁谁谁的票房突破多少’……而我即使后来签了经纪公司,有了不断档的拍戏机会,钱也赚了不少,却也连续好多年只能窝在一个个重复的、看不到出头之日的角色里,流水线似地制造着那些没有营养的作品。所以你今天的孤独和自我怀疑,我都有过,我都能体会。”

老话说“樱桃好吃树难栽”。罗曼听着秦朗的回忆,想象他从被否定、被拒绝、被漠视的、看不见光明的死荫幽谷里一路走来,一路学着忍耐、克制、不动声色,更学会了静候命运定制给他的时间。如果当年的秦朗就那样放弃了,她就再也不可能遇见他,他也无法走到今天万众瞩目的镁光灯前了。

“所以,即使你一辈子都没写完一部作品,也并不表示你就是一个失败者。可是如果主动放弃,那才会让你失败。”他对她说,那些年他就是一直这么想着,才坚持了下来,才会继续为了获得一个角色,风里雨里地奔走。即使演的那个角色不过是个农民,他也照样下农村去割麦子、拧秸秆、打土坯,愣是把自己活生生整成一个农民。甚至为了演好一个屠夫,他还真的去学过杀猪。

“慢慢的,我就想明白了,大不了这辈子演不了男一号,成不了角儿。那就永远把自己摔到地上,去演一些小人物,这也是命运给我的厚赐。哪怕是演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或者伪君子,或者哪天去演一个秃头鼠毛的猥琐老头,只要戏好,演起来都是一种成长和享受。”

秦朗说,他当年看到演了大半辈子戏却仍大包小包挤着火车去跟组拍戏的无名前辈,看着剧组那些六十多岁的老演员冒雨等着拍戏迟到的大牌明星,看到萧萧白发的老戏骨跟年轻人一起挤在双人标间里,他仿佛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甚至想过自己可能以后还不如他们。

在那些没戏可拍的日子,他暗自做好了当“无名烈士”的心理准备,哪怕付出无数努力,仍然沉寂一生,甚至非但见不到光明的到来,最后还可能又老又穷,跌到连医保、社保、退休金都没有的最惨境地。

他最早立志当演员时,也没想到自己挑上的是这么一种残酷的职业。这一行跟其他行当不同,不是只要刻苦、优秀就能有饭吃的,多少有才华的人吃了一辈子的苦,也没有获得相应的回报。

秦朗的这番感悟让罗曼深以为然,她想到,即便非凡如王小波,生前都没几个人知道他的才华和作品。

“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他看着她,笑得却很严肃,“凡是跟文艺创作沾边的工作,你再优秀,你再努力,都不能保证你活着的时候会看到成功。当演员更是捞偏门的活儿,一夜爆红暴富的背后,有着多少一般人无法想象和承受的憋屈!我现在的情形跟没红之前相比,完全是天上和地下之别。以前我爸妈都不敢让熟人知道我是干这行的,就怕人家会问起,我演过哪些戏,在哪个台能看到我,啥时能成大明星……你想啊,你开户炒股,没人会把你联想成巴菲特。你开个网店,都不会有人问你啥时候能像马云一样成首富吧?”

这话真把罗曼逗乐了。

“你别笑啊!干我们这行,你不红,说不出自己有什么作品,你就会感觉抬不起头来。你在别的行当就不会有这种感受。”

罗曼同感自己也最怕别人问她是做什么的,一说写作,马上就会有人问她写过些什么书,编过些什么剧……恨得她只能在心里暗骂对方情商低。

“其实这些道理我都懂。”罗曼叹了口气,“可是这几天一坐到电脑前,我还是找不到灵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很清楚秦朗不会给自己答案,但她还是死皮赖脸地发着愁。

“你呀,回家去好好睡一觉。实在不行,就先搁笔,听听古典音乐,休息放松几天。”秦朗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这么聪明,放松下来一定会找到突破口的。雨果不是说了嘛,创作就像一个大轮子,它要压碎一些东西才能前进。”

“可是现在不管我听多少歌剧交响乐,都想不出来怎么写这一段……”大小姐又钻进了牛角尖,“你说,我这法宝是不是也失灵了呀?”

秦朗依旧没有直截了当回答她,只说起他当年读《演员的自我修养》一书时,那段结束语给了他非常深刻的印象。

“写作和表演一样,其实没什么法宝。除了需要才华外,还非常需要坚韧和不屈不挠的意志力,而且是终其一生去不懈地天天训练自己。没有坚强的意志,是无法从事艺术的。有了意志,还要认识自己的天性,还要去发展它……这本书你也有,自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秦朗说着,便不再理会牛角尖里的大小姐,径自跑去楼下客厅的酒廊,边走边问跟在身后的罗曼:“黑岩的酒送来了吗?放哪儿了?”

原来黑岩打过电话给秦朗,说他在绍兴的酒厂弄到两坛好酒,想直接快递给他。秦朗白天拍戏不在家,又不想让物业代收,就让罗曼在他家等着签收。

“奇怪了,贺建朝要去杭州宣传他的新片,干吗非要带上黑岩呀?他又不是主创。”罗曼匪夷所思着。

“黑岩说,贺导除了给新片宣传,还要去浙江其他地方谈下一部片子的赞助,所以才带上黑岩。黑岩不是也愿意多跟着制片人学学嘛!”

秦朗跟罗曼不同,罗曼很少听到他像自己一样直呼“贺建朝”之名,他更多的是习惯称之为“贺导”。罗曼知道,即使贺建朝再十恶不赦,他对秦朗曾经的知遇之恩是无法抹杀的,这也是秦朗对他一忍再忍,始终避免跟他争锋相对的原因。

秦朗在酒廊的地上找到了快递送来的箱子,果然又大又重,难怪罗曼说她让快递直接搁那儿以后,自己就一直没动过。秦朗对酒一向来者不拒,这会儿更是好奇又急切地划开封箱条,见里头黑漆漆的,并排放着两大坛子黄酒。他取出其中一坛,都舍不得打开就已经眉开眼笑了。

罗曼说,可惜酒坛子设计得不好看,摆在酒柜上扎眼。

秦朗说,只要酒好,他不在乎坛子。听黑岩在电话里一再说,这酒相当不错才会送给他的。他不敢敲开封泥,怕自己忍不住偷喝起来欲罢不能。哥俩已经在电话里说好,等黑岩回上海后,找个时间来秦朗家一起喝个一醉方休。

“就先搁在这儿吧!”秦朗把酒坛放回到箱子里,又把箱子推到角落里,说,“反正好酒留不长,一会儿就喝光了。你甲状腺指标都恢复了,到时候也过来一起喝!”

“我?”罗曼笑了,说她才懒得来凑这个热闹。

秦朗却坚持要她陪着哪怕喝一杯:“黄永玉不是说了么,喝不喝酒是人和野兽最大的区别。”

“谁是野兽?你才野兽呢!全世界三分之二的人口不喝酒,难不成地球都成野生动物园了?”大小姐忽而从她的牛角尖里又钻了出来,恢复了惯常的神兜兜,“我这是为你俩着想,没了我和沙鸥作陪,你们哥俩才能喝得尽兴嘛!”

秦朗笑嘻嘻地拧了一把她的脸颊,乐道:“所以说,这酒是不会让我醉的,只有你才能让我醉!”

正说着,罗曼忽然发现墙上的钟已过了晚上十点。

“哎呀,糟了!我得走啦!”她像赶着午夜前回家的辛德瑞拉一样,顾不上深爱的王子,心急慌忙地四处找起自己的包包和车钥匙来。

“明早你还得起个大早回片场呢!”罗曼心疼秦朗当晚到家都过八点了,让他别再送自己回家,反正开车一会儿就到。

秦朗不置可否地斜靠在吧台边,含笑望着黛眉粉腮的大小姐伸出纤纤素手取了她自己的车钥匙,一边体贴地叮嘱他:“你放心,我到家就给你电话。这样你可以早点休息……”

那如幽兰般的温柔与芬芳,不禁让秦朗心神一荡,几乎把持不住,脱口而出道:“今晚留下好吗?”

他的声音同样的温柔,但是很低,很轻,轻得大概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啊?什么?”她已经走到了门口,回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神像小孩子一般清澈又朦胧,“你刚说什么……?”

“唔,没……什么……”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含糊了过去。即使在这般欲火焚身的冲动下,他也没敢轻举妄动。她对他越小气,他就越觉得她迷人。此时,他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座火山,火山深处对她的所有企图、欲望和荷尔蒙都快要轰然喷涌而出了。幸亏罗曼不让他开车送她回家,不然他不敢想,两人坐进同一辆车后,他会把她怎么样。

他穿上外套,关上了所有的灯,把她送出了门,陪她走到楼前停车的地方,在帮她打开车门的那一刻,他牵住了她,又一次深深吻了她,好久才放开她说:“明天你不用来这儿了,好好在家待着忙自己的事情。我收工后直接去你家找你。”

罗曼知道明天白天,杜医生家的保姆会来打扫。保姆不是每天都来,但杜医生家有秦朗房子的备用钥匙,所以即使她和秦朗都不在,保姆也可以自己开门。

罗曼上了自己的车,系上安全带,刚发动了车子,只听车外紧跟着也传来一声发动机的声响。她抬头朝车窗外张望,见秦朗已经上了他的越野车,并也发动了车子,正坐在驾驶座上朝她微笑。

罗曼没辙地笑了,知道这家伙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开车回家,便只好随他。

“等下把你送到家,我就回剧组去。说不定B组的拍摄还没完呢!”他们开着各自的车,通过手机蓝牙继续对话着。秦朗说他争取明天能早一点回来,多陪她一小时也好,因为过了明晚,另一个演员的戏份杀青,拍摄将重新聚焦在他身上,他又要开始没日没夜地驻组工作了。

就这样,罗曼开着自己的座驾往家赶,秦朗则开他的车跟在她后头保驾,直到把他的大小姐送到她家楼底下,却不料已没了空车位。

夜色深深,小区里见缝插针般地停满了私家车,罗曼绕来绕去,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个车位,还又暗又小。幸亏秦朗跟了来,帮罗曼把她的车塞进了这个迷你车位,不然靠大小姐自己,黑灯瞎火的,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才能停好。

罗曼站在暗戳戳的露天里,看着秦朗把她的车嵌进那个窄窄的车位后,不由得又打了两个喷嚏。这才想起,刚才从秦朗家匆忙出来,她竟忘了拿秦朗给她的感冒药和维C片。

秦朗脱下外套,裹住弱不禁风的大小姐,说他回家取了药再给她送来。罗曼赶紧说她上楼就睡了,可不想再被吵醒,借此逼着他快些回组休息。

“那我明天来你这儿之前,先回家一趟,替你取来。”因为没有停车的地方,秦朗把她送到楼底下,看着她进门上楼,便不敢耽搁,匆忙挪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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