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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打土豪分田地

作者:    更新时间:2019-10-01 17:37:22

88  打土豪分田地


陈静农同样在晨曦中早早地醒来,再也没法睡着,便早早地起了床,去书房看了一会儿案卷。近来他总是醒得很早,尤其是满怀心事的时候。

跟往常不同的是,他这天没在家吃早餐就出门了。倒不是因为昨晚跟罗兰的争执才不吃早饭,而是因为今天是他预约体检的日子,他必须空腹赶去验血。

昨天他晚餐后不久就回家了,本想体检前夜早一些上床睡觉,好好休息。不料,一睡到床上,罗兰就跟他提了一个闻所未闻的要求,让他一下子措手不及。

聪聪昨天因为学校有秋季运动会,放学比往常早。罗兰接了儿子就回家办公了,坐在家里看稿,总比在办公室舒坦些,毕竟前一阵又是北京书展,又是上海书展的,把她累得够呛。她想趁这两天喘口气,好接着出差去组稿。

当她带着儿子刚进家门,就看见一屋子的老人坐在那里,除了有一两个她认得出,其他一概都是生面孔。原来,这天也是陈母的老同事聚会,陈母在附近的餐馆做东请大家吃了一顿午餐,而后便聚到家里来坐坐。

罗兰很礼貌地跟长辈们打了招呼,客客气气地请大家随意。老人们不但满意主人的招待,而且也挺尊重主人家的,一不抽烟,二不喝酒,并没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只是说话嗓门都挺大。罗兰知道这是中国大爷大妈们的一大特征,倒也没怎么介意。见婆婆忙着给客人们分发曾外孙的喜饼礼袋,她便跟聪聪一起躲进了房里,忙起各自的作业和工作了。

只听老人们在外头大声恭喜着婆婆,说她福气好,不但儿女双全,连第四代都有了。

陈母更是乐不开支,连声说外孙坦克是她一手带大的,所以特别像她,不但脾气好,乖巧又厚道,连命都特别好,头一胎就是儿子。还说她这个外孙怎么优秀,大学一毕业就进了外企,现在娶的老婆又是国企的。小两口朝九晚五,饭碗稳定,工资高,福利好,灰色收入还不少。生了娃,两家父母都抢着带,小两口反而省心不少,隔三差五地还能出去看看电影,在朋友圈上秀秀恩爱……总之什么都不用她这个外祖母再操心了。

罗兰在屋里听得嗤之以鼻,心想那是他们的苦日子还没到来罢了。等娃上了幼儿园和小学中学,老人们不但没法陪娃读书,还一个个都老弱病残的,到那时再说自己命好,那才是真的命好!

她猫了一眼正在认真做奥数卷的聪聪,庆幸这学期她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天天吼娃了。她砸钱给儿子请了一对一的辅导老师,娃在暑假里已经把这学期的课提前学了。不然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冲着儿子狮吼,准被人以为自己是个疯婆子。

“妈妈,我能喝酸奶吗?”聪聪忽然抬起头来问她。

罗兰应了一声,赶紧起身,开门去厨房给娃取些吃的。她小心翼翼地绕开客人们,尽量不打扰他们的兴致,到了厨房,打开冰箱想拿酸奶,却发现冰箱里又放着几只霉烂的西红柿,正“面目狰狞”地对着她,好像在笑她不能把它们怎么样。而西红柿的边上,是几只空了的菜碗和盘子,一看就是用完没洗,直接塞冰箱了,有的盘子里有一层油,有的碗里还剩一两口菜汤。

罗兰的火噌地一下就上了头,只是碍于家里有外人,不便发作。她看了看挂钟,现在为了垃圾分类,倒垃圾的时间都有了限制,这时离小区开放垃圾房还有十分钟。罗兰毫不犹豫地取出了烂西红柿扔进一个垃圾袋,又把那些空碗碟从冰箱内拿出,放进洗碗机,这才走出了厨房。她宁可去垃圾房外站等十分钟,也不能容忍这些霉烂食物污染自己家的冰箱。

她让聪聪留在房里喝酸奶,自己则在众目睽睽之下提着一袋子烂番茄出了门。她要当着客人的面,让婆婆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烂番茄被她扔掉。

陈母看着罗兰手里的垃圾袋子,果然没敢做声。

把垃圾扔进垃圾箱的那一刻,罗兰感觉无比酸爽,巴不得这帮老人天天来家聚聚,好让她每天都可以这样“无障碍”清理自家的垃圾。

“我跟你们说,这件事你们得学学我……”罗兰刚回进家门,就听老太太正得意地跟老同事们介绍自己的经验,“我的孩子们每月都贴给我钱,不管是大女儿还是小儿子,每个孩子都定时定量交钱给我,一分都不能少。光是我儿子儿媳每个月给我的钱就比我自己的养老金还要多!”

罗兰走过客厅时,只见老人们个个脸上露出羡慕又赞许的表情,纷纷说着:“哎呀,你家孩子真孝顺啊!儿媳和女婿也真好!”

“那是!”陈母的脸上掩饰不住自豪感,继续嘚瑟着,“那是我给孩子们做的规矩。你们要向我学习这一点,要养成他们这个习惯和规矩才行!”

这话听得罗兰脸色一沉,气不打一处来。但她还是忍着,径自走入聪聪的房间去了。

只听婆婆在屋外继续显摆着:“我把他们生下来,把他们养大,他们就应该这么回报我!就应该为老人着想,就应该明白老人的心意。这不但是规矩,也是给他们的孩子做榜样,以后孙子们也要这么孝敬他们……”

“我呸!”罗兰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心想她老了以后才不会这么要求自己儿子,跟地主老财收租、债主追债似的。她生了聪聪是不假,但那是她自己想生孩子,不是聪聪求着她生的自己,她凭啥要这么强迫儿子什么都要顺着她这个当妈的?

她偷偷看了一眼埋头写卷子的娃,感觉眼前这个小生命是那么弱小可怜。对于出生,娃并没有选择和决定权,如果她以后像婆婆那样,只因为自己是他的妈,就作威作福,要求成年的聪聪听命于自己,那么聪聪生而为人,哪还有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自由和尊严?难不成这个小家伙就是为了她这个妈才来到人世的?难不成他就不该有他自己的活法和想法?虽说生育和养育的过程非常辛苦,但那也是父母自己愿意付出的,并且也从中得到了相应的快乐。何况每个生命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是成年人自己交欢愉悦的结果,怎么能把这种生养当作交换条件,强迫孩子回报自己呢?

罗兰在心里发誓,等她老了,绝不让聪聪过她现在这样的日子,绝不在儿子的冰箱里堆那么多空碗碟,绝不在儿子家囤什么烂菜霉果和冲马桶的脏水,更不会事事都指望孩子花钱孝敬自己,月月催着孩子交租还债!她才不会把这种孝道绑架当作教子有方,给自己脸上贴金。

罗兰越想越气,憋足了劲儿,准备迎接又一场婆媳撕逼大战。因为按照常理,婆婆等客人一走,准会为了她扔掉了西红柿而大发雷霆。

罗兰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孔都因此张开了,甚至连头发都在往天花板上竖,整个人就像动漫里的一只大眼睛刺猬,随时准备上刺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拼啊!

可谁知,这一回她料错了。老太太送走了客人,一点没冲她发火的意思,对那些倒霉的西红柿,提都没提一句,好像它们压根儿就没有存在过。

正当罗兰奇怪婆婆今天怎么忽然转性儿了,陈母将一张机打发票递给了她。

原来,那是老太太中午请同事们吃饭的发票。陈母说,她不知道现在开发票还需要单位的税号,所以只好打电话给儿子,让陈静农把事务所的税号报给餐馆。婆婆说,她不会用手机付钱,所以就用现金结的账,现在让罗兰照着发票上的金额,把钱给她就是了。

罗兰这才明白过来,婆婆这是要自己替她买单这次的同事聚餐。

前几日老太太提及这次同事聚会轮到她请客了,罗兰就随口说了一句:“现在请客方便,手机转一下钱就行了。”结果这句话,被婆婆强行理解成了罗兰愿意替她的聚餐付账。

老太太还“好心好意”地开了张发票,知道罗兰的单位不给报销,那就开给儿子的事务所,反正事务所是陈静农自己的,而陈静农的钱都给了老婆。

罗兰又气又懵地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联想起自己替婆婆垫付的“太婆红包”都被赖掉的旧账,只觉得再不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封建地主阶级对劳动人民的剥削只会越来越重了。

“苛捐杂税都不带这么交的啊!”晚上,陈静农恰好早回家。他一上床,罗兰就拉住他“宣读起诉书”了。

陈静农说他中午接到母亲电话,也有些意外。不过既然是自己妈,替她买单也没啥。

“反正事务所每个月也有不少招待客户的宴请,我还是能说了算的。我妈也难得请一次客,别跟她计较了。”他想息事宁人,便这么安慰罗兰。

“事务所是你的,但也不全是你的呀!让别人知道了,总归有点‘那个’!”罗兰愤愤不平道,“再说了,不是不可以报销,是你妈这个想法和做法,让我越想越生气。她不是没有钱啊!她自己的养老金,还有每个月我们大家孝敬她的钱,全都一分不动地藏起来。所有的花销开支都是我俩替她付的。她还这么老惦记着我们的钱干吗?我们的钱也不是抢银行抢来的呀!”

陈静农“嘘”了一下,让罗兰说话小声点。

于是,罗兰把婆婆总是将吃剩下的空碗碟放进冰箱的习惯告诉了陈静农。

今天客人走后,罗兰跟婆婆再次指出,空碗碟放在冰箱里,又占地方又耗电。

不料婆婆说:“我知道!我就是不想再洗一次碗,下次直接拿了装菜,不是省水省力嘛!我现在怎么简单怎么来。你们哪里懂我们老人呀!等你老了,就知道老人精力有限。”

“她精力有限,所以我没让她洗碗啊!”罗兰委屈地跟丈夫说道,“家里有洗碗机、消毒柜,钟点工的工资也不要她出。如果每个月的电费都是她自己交,她会这么肆无忌惮地浪费电吗?上次居然还把热水放进冰箱,说想让水快些冷下来,幸亏被我及时发现。她大概觉得,反正不用她付钱,不用白不用!”

陈静农苦笑道:“我妈就是这个习惯和脾气,她这么大岁数了,让她改变也是不可能的呀!你说能怎么办?”

“怎么办?”罗兰忽然望着陈静农,郑重其事道,“分开过!”

“什么?”陈静农一惊。

“我是说,请你妈和我们分开住。”

“不行!”陈静农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

但是罗兰也是十分坚决,自从上次在教堂撞见那些独立又快乐的老人,她就生出了这样的念想来,巴望着自己婆婆也能那样独立。

在罗兰看来,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和陈静农还有一套带电梯的小户型房子,刚装修两年,租给了一对小夫妻。那房子离现在的家不算远,虽不是“一碗汤的距离”,但一部地铁,两站就能到门口。正好房子的租约就快到期了,他们完全可以把房子收回,给陈母当作独立居所。

“你听我说,”罗兰补充道,“让你妈单独住,不是我们不管她了。她一应的日常开销,我们还是照付,平时我们还可以每周去看看她。真的到她生活不能自理了,我们再接她过来伺候她,不会任凭她成孤老不管的。但趁着她现在还能自由行动,能自理生活,享受一下独立生活不好吗?这样我也可以喘口气,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呀!”

“独立?你让我妈独立?”陈静农好像听了个笑话,“你觉得这可能吗?我妈从出生到现在,就没一个人住过,她哪能像你一样有独立意识啊!你让她忽然之间怎么独立?你以为给她钱就万事大吉了吗?我爸走后,她就跟我姐住,后来跟我们,她不是早说过,她晚上不敢一个人睡吗?”

“古今中外那么多女人没了丈夫,不是照样都自己过吗?凭什么她不行?”

“就凭她是我妈!”陈静农坚持道,“我是她的儿子,我怎么能把她往外推?我就搞不懂了,我妈到底有什么不好相处的呀?”

“你妈很好相处是吧?我告诉你,陈静农,你妈好相处是因为她是你妈!鬼才他妈的好相处!”罗兰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骂了出来。

陈静农一看太座真急了,本能地想求饶,但面对今晚这样棘手的议题,他又坚决不想让步。无奈之下,只能施以缓兵之计,说:“不早了,明天我还要验血体检。这个问题,我们找时间再好好商量一下吧!你的难处我不是不能理解,你说呢?”

罗兰一听他口气软了下来,尤其是最后那句话让她也不好再纠缠下去,只能叹了口气,往空调被里一钻。

“你要是实在想留住你妈,那就换个议题。”她瞪着天花板,继续抛筹码。

“什么议题?”

“如果我们不得不继续跟她住一起,那每个月贴给她的钱,不能再交了,至少不能再交那么多!”罗兰一边说,一边想着白天老太太那副鲜格格的嘚瑟劲儿。

陈静农刚把灯关上,听妻子这么一说,又坐了起来:“这怎么能行?再说我也开不了这个口啊!这钱都给了多少年了,忽然不给了,我怎么跟她解释?”

“很好解释。我们也需要钱,而且我们比她更需要钱。平时五花八门的开销,聪聪的教育,还有我们的医疗和养老,哪一样不要钱?”罗兰也关上了灯,躺在黑暗里冷静地回答着,“当然,我们虽然不再每月给她钱,但逢年过节,或者她过生日,我们还是会孝敬她大红包的。她以后若生病,医疗费用也可以由我们小辈来付。她这些年住在我们这儿,什么都不用她开销啊!她还要那么多钱干吗?”

陈静农往枕头上一躺,也叹了口气,不言语了。过了好久,他才说:“早知道这样,当初我爸妈不要我们给钱,我们就不给好了。现在都给了这么多年,忽然跟我妈说不给她了,她会受不了的。”

“当初是我们自愿孝敬的!那钱我给得乐意。”罗兰把“自愿”和“乐意”重音强调着,说,“真正的孝敬,得出于自愿。一旦变成了要求我们给钱,那就不是孝敬,是绑架。”

她听陈静农不做声,知道他无法反驳自己的话。于是就冷冷地转过身,背对着丈夫,咕哝说:“睡吧!等你明天体检完,下班回来好好讨论这事!那房子租约快到期了,如果要收回,就提前通知租客。总之得见分晓,要么打土豪,要么分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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