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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马车变回了南瓜

作者:    更新时间:2019-09-29 21:31:31

84  马车变回了南瓜


罗兰近来有些看不懂罗曼。

前几天罗曼问过她,近来还有没有替杂志写稿的活儿。她猜想大小姐该是遇上钱荒了。但她曾经介绍罗曼撰稿的《风尚》杂志,编辑施施跳槽去了公关公司。另外两家杂志眼下也没有适合罗曼的约稿。

不过听施施说,有家做母婴用品的公司在找写手,每个月为企业公众号写系列软文。罗兰觉得这份兼差不错,便告诉了罗曼。

谁知大小姐一听还不愿干,又说等她忙完这一阵再说。

“难不成是我猜错了?看来还没糟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罗兰听罗曼在电话里一扫前几日的萎靡,忽然又愉悦又烂漫的样子,不免心下嘀咕着,“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忙些啥……”

这会儿的罗曼,正忙着陪秦朗在那幢豪宅的会所里宴请杜医生和他急诊科的同事,在座的当然还有沙鸥。杜医生早就看出秦朗和罗曼之间的端倪,一来就打趣小老弟,要把秦朗交给他的房子钥匙交还给主人,乐呵呵地说他的任务已完成,这钥匙该由女主人掌管了。

罗曼的脸一红,这一下更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罗曼上次中毒遇险,如果没有沙鸥及时报信,没有老杜帮忙安排,没有这位急诊医生的全力抢救,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秦朗到了上海,来不及等杀青延期的黑岩回来,就先设宴谢谢大家,因为他休息不了几天便要投入一部古装电影的拍摄。

黑岩的延迟回归,让沙鸥无奈的同时也松了口气。一想到贺建朝能晚回来半个月,她那颗越悬越高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撞不到鬼的日子,多一天都是好的。

沙鸥听秦朗说,他戒烟之所以成效不错,全赖老杜传授之法,于是便认真地求教杜医生,说她也想戒烟,只是感觉像困在监牢中一般,逃不出烟瘾的捆绑。

杜医生笑说,大概50%正在吸烟的人都想戒烟,而这其中真正能戒掉的只有10%。他鼓励沙鸥,要多跟秦朗和罗曼在一起,接受“群众”监督,能更容易摆脱瘾癖,哪怕是为了面子。罗曼也忽发奇想,说黑岩也许会愿意陪着沙鸥一起戒烟,相互提醒和比赛,戒起来就更有效。

沙鸥刚想说这是个好主意,她的手机铃响了起来。

扫了一眼手机屏后,沙鸥眉头一蹙,跟大家抱歉一声,便匆忙离座,去包房外接听电话了。

罗曼看在眼里,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打来的,便也笑着跟客人们打了个招呼,轻轻随着沙鸥出了包厢。

电话果然是贺建朝打来的,沙鸥见罗曼就站在自己边上,这才稍稍定了一下神,强行安耐住内心的恐慌,敷衍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挂了机。挂机后的她,仍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让罗曼替她担心起来。虽说对于沙鸥而言,最后总要勇敢地面对与贺建朝的分道扬镳,但这一过程中的艰辛和危难也是不言而喻的。

此时的沙鸥已经做好了与魔鬼背水一战的准备。虽然她心里怕得要死,可是眼前的罗曼与秦朗让她看到了生命可以如此蓬蓬勃勃,爱情能够这样化腐朽为神奇。当她想到黑岩这些年给予自己的等候与期待,便再也无法苟且退缩了,终于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亲自终结贺建朝十年来一手缔造的“梦幻组合”。在沙鸥的眼里,罗曼遇上秦朗,才是真正“黄金搭档”的开始。

这些天,在罗曼的加紧努力下,秦朗原本空荡荡的豪华公寓里很快就有了家具、灯具、窗帘和各色生活用品。罗曼本就不喜欢房子里的东西太多,讨厌把每一堵墙都摆得满满的,所以不出几日,这房子便在大小姐的布置下,真的变成了充满左岸风情的法兰西寓所了。

因为一时找不到可靠又称心的保姆,住得不远的老杜干脆把自己家的住家保姆借给秦朗,让她利用自家活儿的间隙,来秦朗家打扫、做饭。那个保姆五十来岁,手脚勤快,她做的那一手上海家常菜,地道得让挑剔无比的大小姐也打了80分。虽说秦朗的房子不是一般的大,但因为白天就秦朗和罗曼两个人,打扫起来并不费事。这保姆像一跤跌到青云里似的,既不耽搁主家的活儿,又多了一份工资远远高于别家的小时工,而且还不用每天来,只在秦朗在家的日子兼做一下即可,她便乐得捧牢这只饭碗,干活尤其卖力,并且果然对明星家事守口如瓶。

秦朗每天一大早开车来罗曼家,把她接去自己的房子。两个人一起坐在偌大的书房里,各自捧着电脑,独立又相伴着忙自己的工作,或依偎在夕照下的空中花园里,一边享受美景,一边探讨秦朗开机在即的作品。

在这部名为《大风歌》的电影中,秦朗要把主人公刘邦从市井小无赖一直演到成就汉民族基业的千秋帝王,最后一路贯穿到人物的风烛残年。这样的角色,年龄和性格跨度之大,是每一个有艺术追求的演员梦寐以求的。更何况,这也是秦朗第一次正式兼任现场副导演,所以他在开机前早已做足了前期准备。

当他把文学剧本和自己写的分镜头剧本与罗曼分享,想听取她的意见时,罗曼笑着提醒,他可是跟剧组签过保密协议的。

他也笑了,说:“你不是别人,甚至不同于我父母。你是我的一部分,总有一天,我俩会合而为一,成为一个人。你将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

他的话让罗曼感觉心中又甜又暖。他俩本就是因为合作而走到一起的,在精神层面获得的交流乐趣,是一般情侣难以想象和拥有的。

她不但佩服极了秦朗对角色的表演设计,更发现在他写的分镜头剧本里,连每一场戏的机位和镜头都被做了非常细致的分配和设计。他很了解,作为演员去表现一部作品,和作为导演去表现作品,在节奏、情绪和镜头上的表达与格局都不尽相同。

罗曼一边读着他的分镜,一边感叹,她真不知道要找个什么词来形容她对他的仰望。过去,她只不过认识了一个叫秦朗的“演员”,而现在她更看到他距离“导演”越来越近了。

“你太神奇了!感觉你拍的每一部戏,演的每一个角色,都是在燃烧自己。”罗曼难以掩饰崇拜的心情说,“历史上,很难找到像刘邦这样一个性格、经历如此复杂,并且在不同时期能呈现出如此多重面的君王。这个人物,这部片子,如果能演好、拍好,你都可以拿影帝了!”

在罗曼看来,比起电视剧里被一群后宫的莺莺燕燕争来抢去的雍正乾隆,汉高祖刘邦作为艺术人物显然更为高级,尤其是在一部时间有限的电影里,从青年一直演到老,无疑更具挑战和价值。能驾驭这个角色的男演员,不是光有演技就可以的,演员本身的文史涵养和思想深度,更是撑起人物的关键。

罗曼专攻的是文学和剧本写作,秦朗学的是表演和导演,两人不同却又相通的专业使他们在构思角度上有着微妙的不同,但又能彼此提供借鉴和思考空间。罗曼胜在见识广博,秦朗却在实践经验上极尽优势,因而他俩常常会为了对方的创意和观点惊喜不已。这种相互间发自肺腑的欣赏和启发,只怕是任何情侣都羡慕却未必做得到的。

“可惜,女演员弱了些。”罗曼抿嘴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在影片中饰演吕雉的,正是她不喜欢的方芳。在她看来,被媒体和粉丝捧上天的方芳,其专业表现根本不适合大银幕,她演吕后,只会拖秦朗的后退。倒是片中饰演戚夫人的周子媛,虽说人气不如方芳,但实力却不比方芳差。

“这是一部男人戏,女性角色的戏份也就那么一点点而已。”秦朗知道罗曼看不惯方芳的气性,笑着宽慰她,“方芳总比左卉子强,她的演技还有上升空间,如果她能放下身段,是可以带她一起提高的。”

罗曼想想也是,她是领教过秦朗调教演员的能力的,绝对相信他不用教方芳,只要一演戏就能带动方芳的情绪和表演。一个好的对手戏搭档,往往比一个好导演还重要呢!

在大小姐的眼里,论实力,方芳只不过是一挂白面,非要配一碗高汤才能做出美味的阳春面。她可不像秦朗这等演员,跟饺子一样,包什么馅儿都好吃。

这个比喻让秦朗着实馋了。于是在团子到上海的那天,罗曼让保姆事先备齐了馅料食材,揉好了面,她亲手给秦朗和团子包饺子吃。

这一顿饺子吃得这俩北方男人不得不承认,上海大小姐包的水饺不但跟北方人家的饺子一样正宗,用她独家秘方配出的那一碟蘸料还别具特色,又香又鲜,其惊艳的滋味远比简单地就着醋和辣酱吃饺子来得享受,那诱人的滋味令哥儿俩弹眼落睛,还念念不忘。

团子一边抢着吃饺子,一边跟秦朗说,公司一直在谈的并购项目据说有眉目了,但具体结果还没公布。不过,团子的到来,意味着秦朗将正式开工了。

罗曼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叫宽宽的助理已被秦朗找了个无关紧要的理由解聘了,因为秦朗怀疑,在重庆那个夜晚骚扰罗曼的人就是宽宽。他甚至推想,把自己受伤的消息神速泄露出去的人,也可能是自己身边的这个助理,只是他一时找不到证据来证实这一推测罢了。但他特地让团子在杀青后留在剧组,表面上是为了照规矩给大家发礼物和红包,实则也秘密调查了他们所住宾馆的监控录像。结果发现当天凌晨,宽宽果然在罗曼的客房门外鬼鬼祟祟地逗留过……

“可是他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呀?”罗曼一头雾水地想起宽宽在重庆时,在她面前的表现确实非常奇怪,让她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不管他什么动机。如果他只是把我的情况对外泄露的话,我还可以放过他。但他既然伤害到你,我绝不会手下留情。”秦朗说他本来拍戏就不带助理,到了饭点都是自己打饭,读剧本也不需要人撑伞,候场时休息的凳子完全可以自己搬。他想不出来有什么戏外的事情必须配个助理来干的。无奈红了以后,找他的项目和人越来越多,他拍戏如果一直关机也容易耽误事儿,所以暂时只好让团子陪着。

晚上十点,秦朗跟往常一样,准时将罗曼送回家。他已了然,这是她从小到大的家教,否则,她就不是那个难得又精贵得让他神魂颠倒的大小姐了。对罗曼的一切习惯,秦朗都尊重照办,深知要得到最好的,就要付出最大的努力和等待。事业是如此,爱情更是如此。

罗曼临走前,再三叮嘱团子,每天拍完戏要给秦朗的伤脚热敷,正骨水和化瘀药的按摩一样都不能断。开机前的这几天,秦朗在家除了让罗曼替自己按摩伤处外,还购置了全套健身器材,请私家健身教练每天上门做康复训练的指导,不但要尽快恢复脚踝部位的功能,还要在不加重损伤的基础上训练相关肌群的肌肉力量。因为拍完了《大风歌》,他下一部戏是军旅题材片,练形体的同时,他还将下部队去接受特种兵训练。

秦朗的工作一直被满满地排到了第二年下半年,这让罗曼又羡慕又暗自羞愧。回家的路上,她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都在想着,自己这些天来净顾着谈情说爱了,心思涣散,以至于小说创作非但进展慢,而且有些地方写得相当不顺畅。

她心里苦笑着,以前上学时,都说男生越是谈恋爱,学习成绩就越好,而女生一谈恋爱,成绩就会大幅度下滑。她感觉自己目前就是这种昏头昏脑的状态。

她看了一眼正给她开车的秦朗,心想,幸好她身边的这个“司机”第二天就要进组开工了,虽说她不能再天天见到他,但至少可以让自己的魂灵重新回到写作中。

罗曼很清楚,随着秦朗的事业蒸蒸日上,如果自己甘愿落后,不能尽早拥有自己的作品,摆脱目前的经济困局的话,他俩的实力就会变得严重的不对等,这对未来感情的长久发展有害无利。毕竟,天秤如果过于倾斜失衡,翻塌是早晚的事。即使秦朗一如既往地爱她,她也不希望把他的爱当作一辈子理所当然的饭票,否则连她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车子到了罗曼家楼下,两人依依惜别了好一会儿,罗曼才下车。秦朗坐在车里,目送她上楼,一直等到望见她家的窗户里亮起了灯,望见她走到窗边向自己挥手示意时,才放心掉转车头离去。

直到秦朗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罗曼才拉上窗帘。仿佛钟敲十二点,辛德瑞拉的马车又变回了南瓜,那美轮美奂的舞会裙也从她身上忽然褪去,她重又回到了现实中……

再次打开电脑,她发现自己这一整天竟然只写了九百多字,而且文字的情绪显然也与情节不甚符合。

“天呐,我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呀!”她深深地责备着自己的散漫。

一部作品字里行间的感染力是激发读者阅读和思考的直接因素,文字和语句如果失去了光彩和吸引力,会直接影响作品魅力。她这一周沉浸在恋爱的奋兴中,而小说的故事情节刚好相反地发展到一个悲情又惊险的时刻——

因为宇文宸昊为北凉国的河西王在北魏王室的比武招亲中夺了魁,河西王得以迎娶北魏公主为王后。只是河西王没料到,非但他身边的禁军统帅宇文宸昊是北魏帝亲自安插在北凉的卧底,连这位年轻的王后也并非真正的北魏公主,而是被北魏帝调包顶替自己女儿和亲远嫁的崔樱儿。

从此以后,宇文宸昊和崔樱儿便在敌国的土地上,一边深埋下彼此心中无法浇灭的爱火,一边在各种煎熬、挣扎中并肩作战于深宫内外,尽忠职守地完成着各自的秘密使命。他俩突破重重惊险阻碍,将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入母国。直到有一天,年轻王后的食物里被神秘地下了毒……

罗曼并没有架空历史,根据史书记载,一千多年前正是因为一桩王室下毒案,导致了北魏和北凉的开战。最终,北魏统一了中国北方,结束了历史上五胡乱华的分裂混乱局面。

然而这样一桩下毒案在史书上不过寥寥数语,既无戏剧性,还有些狗血。该怎样将它转化成小说里惊心动魄又感人至深的反转情节呢?这是需要罗曼静下心来,好好推敲琢磨的。

小说写到这里早已过半,眼看着要冲向最后的三分之一了,情节越来越高潮迭起。这就好像飞机已经飞过了一个平稳前行的阶段,而向着既定目的地降落的过程,往往与起飞时一样艰难,甚至更危险。

经过了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的紧张创作,罗曼此时的脑力和耐力都有一定程度的损耗和懈怠,即使没有分心谈恋爱,她也会陷入一个特定的写作艰难期。

在这个时期,她忽然变得不那么自信,有时真不确定自己的创作是否合格或者成功。在没有完稿前,她也无法随便请人审读。她怕如果有人夸她,她反而会有压力,觉得再往后不一定能写得像前面那么好。但是如果受到批评,她的压力会更大,会不知道怎么继续写下去……

罗曼纠结着,索性关上了电脑,打算好好睡一觉后,明天开始重新投入战斗。

“好孤独的长篇创作啊!”她想着,觉得实在没有比创作一部长篇小说更累、更艰难的文学尝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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