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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硬核

作者:    更新时间:2019-09-28 15:36:57

80  硬核


沙鸥很快地将贺建朝的来电告诉了罗曼。

自打身边有了一个忠实可靠的石阿姨全天候相伴,沙鸥比从前有了底气。罗曼去重庆的那两天,沙鸥带着石阿姨搬回了自己的寓所,不但把卧室的门换了,顺带也换了大门的锁。

原以为这一番“革命”,可以使她不再惧怕贺建朝,可是当她看到来电显示上出现贺建朝仨字时,仍禁不住胆战心惊,以至于她事后打电话跟罗曼复述贺建朝来电内容的时候,声音还在发抖。

罗曼安慰她,这是一个她必须经历的过程,而且相信她最后一定能成功摆脱那个恶魔。安全起见,她建议沙鸥在卧室里安装一部备用座机,号码对外保密。沙鸥对罗曼早已言听计从,当即联系了通讯商,恢复被贺建朝破坏的wifi设置同时,还以最快的速度在自己床头装好了那架电话。

一切停当后,沙鸥带着石阿姨又来了罗曼家。因为听说大小姐从重庆回来后,被确诊得了亚急性甲状腺炎,关切之下,她俩已经来看过她几次。

罗曼遵照医嘱,再也不敢让自己累到,乖乖卧床了几天,直到西药逼退了头颈的胀痛。

秦朗更是每天电话不断,还追着她把验血报告拍照微信给他,让他妈鉴定一下诊断和用药是否准确。罗曼被逼不过,在秦朗再三答应暂不把他俩关系告诉父母后,才敢把各项化验指标拍照发给了他,却仍小心地截去了报告单上方的姓名和年龄。

当秦朗从母亲那里了解到“亚甲炎”的诱发因素后,倍加自责,后悔不该让罗曼过度劳累的同时,还让她陪着自己灌下那杯酒。

两个人一南一北,全靠一根光纤电缆联结着,仿佛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般地黏在电话的两头。她每天向他汇报自己吃了什么药,睡了多久的觉。他也整日里撒娇似的跟她嚷嚷受伤的脚有多痛,腰也不能动……本来双商俱高的两个人儿,各自躺在相隔千里的床上,跟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发电又发痴地沉浸在**状态中好几日,大有不想再醒过来的势头。

便是沙鸥都看不过去了,直嚷着受不了罗曼的重色轻义,大小姐现在除了定时给她几颗“神药”外,都不怎么管她了,好像心思全在秦朗那边。聊天的时候,即便沙鸥故意扯到北极熊,罗曼也能把话题从北极熊绕回到秦朗的身上。

“别忘了,两个人物是撑不起一部剧的!”沙鸥笑着“抗议”道,“现在搞得就你俩是男女主角,别人都是群演!”

沙鸥职业化的比喻确实精准。罗曼也跟着笑了,此刻在她眼里,只怕全世界都只是临时搭出来的片场布景呢!

但她和秦朗毕竟都见惯了世面,心智成熟,知道要让感情细水长流,他俩大脑里的多巴胺就得省着点花。当罗曼恢复写作的那天,他们约定了每天只许通话两次,否则罗曼彻底没心思写作了。

秦朗虽然难得有这么长的休养时间,但也没闲着。回北京后,他已经跟老东家续了约,彻底粉碎了外界猜测他会跳槽去殷本超的盛业旗下,与左卉子同事的传言。

他一边治疗养伤,一边照样接受采访、代言广告、拍摄杂志封面……所有用不着走路的工作仍需履约完成,同时还要为下一部戏做案头准备。他一遍遍地安慰着罗曼,说他腿伤好了以后就来上海,正好下一部电影的很多工作都在上海进行。

于是,他俩又有了新的期待。爱情这东西甚是神奇,它无法让人吃饱,也不能供人取暖,但它却能予人希望,令人满足,使人温暖。

直到罗曼拿到了复诊的化验单和新疗程的购药发票,现实的硬核才把她从恋爱的痴头昏脑里拽了出来。

她没想到吃了一个月的药,头颈也不痛了,连脖子里本来用手摸得出的大硬块也没了,可是验血单上的关键指标还是高居不下,B超出来的甲状腺结节仍在长大。

医生安慰她说,亚甲炎患者最快也要连续治疗两三个月,很多人甚至会吃半年药才见好。

“就算好了,也要当心。亚甲炎虽不是大病,但易发,反复发作会导致甲状腺功能紊乱。所以,一定要注意休息,尽量别感冒,别熬夜,痊愈之前别喝酒。定期随访。”

医生的话,让罗曼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先不说她有多恐惧“甲状腺功能紊乱”,单就医药费单据底部打印出的医保卡余额,就让她感觉那数字比她化验单上的指标更令她忧心重重。预计等自己的亚甲炎痊愈了,她医保卡里历年积存下来的钱也见底了。

自打父母亲病故,她就知道看病吃药很贵,但不料治疗个炎症都会这么贵,更没料到自己的抵抗力现在变得这么不堪一击。

“人只要一过四十,疾病就像乌云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飘到头上。”医生笑着说,“到了中年,免疫力肯定会下降的,小毛小病不断。这是谁也逃不脱的自然规律啊!”

罗曼算了一下,半年来仅仅为了治疗甲状腺和失眠,她已花去了过万医药费。

她平日又很注重牙齿健康,前不久发现自己一颗烤瓷牙的牙床有些萎缩迹象,便去看了牙医。一系列的洗牙和牙周炎治疗,又是好几千块钱不说,牙医还科普她道,每个人到了一定年纪,牙龈都会萎缩,她已经算萎缩得很晚很慢的了。但这毕竟是任何科学都无法阻挡的自然趋势。唯一能够延缓牙龈萎缩的办法,就是经常洗牙和及时治疗牙周病。

说白了,“到了一定年纪”,生病是免不了的,花钱治病更是免不了。而一个人往往要到生了病,才会惊觉自己原来“那么穷”。难怪连官方统计都显示,全国建档立卡的贫困户中有42%是因病致贫的,这还不包括那些尚未返贫但也花掉不少家底的人群,更没算上那些本就穷得没钱看病的人。

想到这里,罗曼又一次陷入了“钱荒”。她计算着自己的动产,从贺建朝和高导那里拿到的所有稿酬,去掉税收,加上她遭遇股灾后残余的那一点积蓄,本以为靠这些钱能维持两三年生活了。可是,这两三年里,她可以不去旅行度假,不续美容院的贵宾卡,不给自己买漂亮衣服,也可以暂时不受物价上涨的困扰,但她不可能保证不生病!即使她有医疗保险,但作为自由职业者,每年医保给的钱,连应付牙周炎都不够,遑论其他。

也就是说,保险之外,她必须再预备一笔医疗开销才行。随着年龄不断地加增,这笔开支不但难免,只怕还会连年递增。

从医院回到自家居住的小区,路过社区摆放着健身器材的露天场地时,罗曼第一次在场外驻足观望起来。她望着小区里那些平时只有老年人才会使用的简易健身设施,好像望见有一天,萧萧白发的她也趴在这些器材上面,随着岁月的齿轮,吱嘎摇曳着自己日趋孱弱的四肢……而到了那时,她会不会成为一个连看病都捉襟见肘的老人呢?

她被自己的想象力如冰水灌顶一般浇醒了过来,自责不该只苟且眼前的生活,而忘了“病和远方”。她现在已经退出了职场,又失去了原先丰厚的积蓄,如果写作的同时,再不努力赚一些钱,别说老了,就是现在病了,也付不起越来越贵的医药钱。

她可不愿意成为罗兰的累赘,而谁也不敢保证她与秦朗未来一定能修成正果,即便修成了正果,她也不想失去独立的能力,不想完全仰赖各方面远远优越于自己的秦朗。

秦朗的车就停在她家楼下。一个月来,她就开过一次,开着它去洗车行清洗,还是趁着晚上小区人不多的时候开出去的。她不太愿意让左邻右舍和小区门卫看着自己驾驶着这辆全世界性能最强的全地形越野车招摇过市,感觉跟这楼、这小区,甚至跟她自己都格格不入。

罗曼回到家门口,望着这辆越野豪车停在金色的阳光下,竟忽然生出一种自卑来。

她想到,秦朗在重庆的最后一天虽无法参加杀青宴,但是按照圈内不成文的规矩,他签单授意团子全权代理,买了二十多个平板电脑赠送给主创们不算,光是分发给剧组人员的红包总额就高达好几十万。

而她现在除去房产,所有的家当加在一起,还远远及不上秦朗拍一部戏所发的礼物或红包。

这一不经意的细节,让罗曼惊觉她和秦朗之间的差距不只是在年龄和体力上,差距还存在于经济的实力和前景上。她不知道这些差距以后汇聚到了一起,会不会变成一道深深的鸿沟横亘在他俩的感情中间。

她早已不再像年少时,谈起恋爱来从不想将来会是什么结局,好像热恋会存到永远,正如觉得青春会为她永驻一般。那时对于未来,只有期待,却从不怀疑和害怕,更不会去想有一天可能会失去……

而当她到了心智成熟的年纪,尤其是随着她对一个人的爱越来越认真和炽热后,她看待爱情的眼睛反而会越睁越大。

这时,她的眼睛不但望见了秦朗的车,也同样望见了她那辆小小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北京现代就停在秦朗的奔驰车后头。跟她在“凯茜时代”那辆典雅的Mini Cooper相比,北京现代还不会让她觉得在心理上有什么不能承受的掉价。然而此时见到自己的车跟几百万的德国坦克并列,她怎么看都觉得没了底气。

罗曼并不是那种谈了恋爱就觉得无比幸福,有了爱情就可以不在乎一切的女人,更不是一心幻想着让男人来拯救自己于水火的女人。恰恰她爱的人又是秦朗,爱情到来的时候,她除了欣喜外,更多的似乎是压力。她的心里堆积起对贫穷、疾病、衰老和失败的疑虑,面对比自己年轻那么多岁又事业如日中天的他,她该怎样努力,才能让自己心里笃定呢?

从这天起,向往和恐惧轮番占领着她内心的阵地。她一边向往着她和他的未来,却又一边恐惧着这一切将会烟消云散。

因而当秦朗来电时,她会笑。但当他的声音消失后,她那言之不尽的落寞重又袭上心来。

就这样,在患得患失的热恋中,她连在新闻上又瞥到左卉子的报道,都懒得有兴趣看。


左卉子眼下,可谓出道以来头一回“摊上了大事儿”。

小妞原本以为,那个被乔娜领着偷拍到她吸烟照片的狗仔已经被经纪人的大红包笼络,不料人家记者早已在删去照片前做了备份。拿了人的红包,当然不好再违背承诺发这篇稿,但这不影响他把千年难得的独家新闻高价兜售给别家媒体。

于是,“禁烟天使原来是个老烟枪”的画面一经公布,舆论哗然。无论左卉子怎么卖力解释,粉丝水军怎么帮她“洗地”,结果只是越描越黑,难免被公众看成是喜欢说谎的心机女。

左卉子成名后,虽然时不时传来关于她演技或整容的质疑声,但比起她留给大众的惊艳和可爱来,都显得微不足道。可是这次却全然不同,落差太大的负面形象,其害其危直接动摇着绝世佳人的人设根基。

如此一来,女一号左卉子的状态又拖累了拍摄进程,气得贺导差点又犯心脏病,被送进了当地医院,连续挂了两天药水。

殷本超气急败坏地赶来剧组,见到一个月来被折腾得瘦了一圈的贺建朝,总算良心发现,一边安慰贺导,一边同意再追加两周的拍摄时间和资金。

贺建朝苦笑着,自己用失去健康换来的这两周,最多缓解一下燃眉之急,而影片上映的档期仍然雷打不动地钉在眼前。这意味着,拍摄周期越长,后期制作时间就越短。他本想借助后期制作来调整和弥补一些细节的想法,只怕也不能如愿了。

殷本超当然清楚,这其中很大一部分责任在左卉子身上。他特地把左卉子单独叫到自己下榻的宾馆客房,狠狠训斥了这个不识体统的小妞。

左卉子被命令戒烟,如果再让媒体拍到任何她吸烟的照片,别说她后台有个“舅舅”,就是有个“亲爸”都没用,她将被殷总亲自封杀演艺之路。

殷本超提醒左卉子,他花大把银子供她去做公益和慈善,是市场宣传的策略,比把钱送给媒体和大奖评委们更有效,更安全。但左卉子一个小动作就能让花出去的钱打了水漂。如果再发生这类事件,不但所有经济损失将由左卉子承担,她还必须支付巨额违约金。

“你必须演好自己的角色!”殷总严厉地重复着他对左卉子一贯的定义,“我再说一遍,你得清楚自己是什么角色!你是偶像,别忘了,你就是个偶像!偶像要贩卖的是什么?是人设,这比你拍的电影电视更重要!甚至你现在拍的这些作品都是为了你的人设制造的,懂了吗?你的粉丝,你的私生饭,他们掏心、掏肺、掏钱包买下的,是他们对你这个偶像的幻想。身为职业偶像,你既然拿了钱,就有义务演出他们幻想中的角色!跟他们建立起坚不可摧的纽带关系!你不是你,偶像的一切都属于粉丝。你现在不是没演技吗?没关系,这个急不来。但只要你滴水不漏地满足粉丝们对你的想象,你就成功了!票房、广告、代言都会是你的。”

左卉子一言不发地低头听着,她甚至不敢让殷本超看到自己眼里噙着的泪花。

她深知这位“舅舅”的话千真万确,因为她早已领教过粉丝的强大魔力。他们能让明星一夜爆红,登上热搜,也能让明星一朝翻船,身败名裂。他们不但是她的衣食父母,也可以疯狂到让她上一秒还在娱乐新闻版享受众星捧月,下一秒就被拖进社会新闻里“墙倒众人推”。

“你给我记住了!粉丝就是你的粮仓,是你的灶王爷!”这是殷本超探班结束前,扔给左卉子的最后一道命令,“在一个主打人设的时代,要想在这一行杀出一条血路来出人头地,你就必须戒掉情绪,一路踏着尸山血海,顶着枪林弹雨往前冲!”

回到自己房间的左卉子心里想着,戒掉情绪和戒掉香烟,哪一个更难。

她委屈极了,但她清楚,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为自己说一句话。别说训斥她的是殷本超,就是贺建朝骂她,她也不能做声。这一行就是这规矩,在没有坐上头牌和一线的交椅前,没有人在乎你受了什么委屈,跪在地上忍气吞声是每一个“雏”的义务和修炼。

左卉子期待着自己快些忍到“出头”的那天,到了那时,她就可以扬眉吐气,像前辈们那样对着“底下的人”威风呵斥了。如今,她在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身上已经初尝甜头,她一个冷眼过去,都能让她们讨好自己半天,这让她想想就很爽!

所以要出头,一定要尽快出头!

贺导私下跟她说过,这一行只有两种人能出头:一种是特别牛,特别有本事的;还有一种是没什么本事,但却特别听话的。

她很奇怪贺导说的这两种能“出头”的人里,竟没有“特别漂亮的人”。但显然,“听话”总是没错的。贺导说,罗曼在这点上就远远不如她。

“你千万别学她,不懂规矩,不能忍,像个小怨妇!”贺导这么说过。

左卉子很好奇,罗曼到底做过什么,或是说了什么,怎么会被贺导说成是怨妇的。但不管怎样,听到有人批罗曼,她再赞成不过,因而也决心让自己更加“听话”,好借此“夺回阵地”。

她琢磨着贺导的话,不由自主地打开了电脑翻找着。她平时随身携带的电脑是用来打游戏的,除了游戏装备和她的美图库,几乎没什么工作文件。但有一样东西,她却保存得极好。

那是前几天,贺导为了让她的情绪嗨起来,特地送给她的一个视频文件。当时她好奇地打开后,发现那竟是在《海上青花》拍摄过程中被剪去的朱楚天和罗敷的一场吻戏!

左卉子清楚地记得,这场戏本来不是剧本要求的,而是贺导和沙编剧在拍摄时临时加出的一场戏。当她听说要加吻戏时,惊喜得心脏都要跳出胸口了。却见她身边的秦朗一脸质疑,还跟编导讨论过,认为吻戏在这种情境下是什么“给蛇画了脚”。她还奇怪,蛇有了脚不是龙吗?那不是更好吗?

最终,贺导的决定高于一切,她如愿以偿地跟朱楚天完成了这场令她期待的拍摄。

很可惜,这场戏在做后期时还是被贺导剪掉了。听说贺导反复看了以后,承认秦朗的质疑是对的,说硬把这场吻戏夹在里头,非但不伦不类,还拉低了审美。

左卉子始终想不通,那么美的镜头和画面,怎么就不伦不类了?即使她现在再看这场被删的戏,依旧能感到满满的幸福感奔涌而来,看得她心都飞了起来,整个人好像融化了一般。哪里拉低了审美呢?

忽然,她有了一个念头。她不信这场戏真的像贺导说的那样不好,如果放在网上,让大家评评理,一定会有成千上万的粉丝点赞叫好的,说不定还能为她目前尴尬的负面形象扳回一局呢!

可是,刚刚捱过一顿训斥和威胁的她,再不敢贸然行事。要知道殷总对她管得非常严,别说不能随便上微博发什么东西,连她的微信也不可以随便加什么人。

然而,发布这个视频的念头一旦产生,她就再也忍不住不去想了。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咬了好久的手指头,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自己经纪人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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