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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太阳终于升起

作者:    更新时间:2019-09-26 15:33:48

70  太阳终于升起


“罗曼吗?我是黑岩。”清晨五点刚过,罗曼掐了手机闹铃不久,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接到了黑岩的电话。

“嗯——?黑岩?”一脸迷梦的罗曼又看了看手机屏,没错,是黑岩的电话,“怎么会是你?”

“我昨天晚上给你来电,你已经关机了。不好意思,那么早就来打扰你,以前听秦朗说你五点就起床写作了,所以……”

罗曼有些清醒了,想起自己昨晚一直等到秦朗回重庆的航班安全抵达后才关机睡觉的。难道黑岩在零点过后竟给自己打过电话?

“你……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沙鸥呢?”她忽然紧张起来,想到昨天秦朗说过,如果沙鸥有什么情况,黑岩一定会来找他们的。

她的大脑一下就颤动起来,如果没有意外发生,黑岩不会这么早就打来电话,搞不好还是一夜无眠,等到现在。

“我能不能……麻烦你去看一下沙鸥?”黑岩在电话里说。

“沙鸥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

“不,她在上海。我也是到了南京才知道,贺建朝根本没把她带来,只来了她的两个助理。但我不放心的是,出发前我去她家敲不开门,而且因为她的手机卡被毁了,平时家里又不装座机,我都联系不上她。”

罗曼这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踩上拖鞋,一边说道:“你别急,我这就去看看。不过现在会不会太早?你确定她在家?”

黑岩放低了声音说:“我想她不会跑出去的。跟你说实话吧,但你不要说出去,沙鸥因为嗑药的关系得了抑郁症,一直怕单独外出,怕见陌生人。这也是我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上海家里的原因。这种病,如果身边没人,我怕她会……”

“我懂。”罗曼急急地说道,“你加我微信,把她家地址再给我一下,我好导航……天!这么说来,这两天她都是一个人在家?”

“保姆每天下午会去打扫和做饭。前天和昨天下午,我给保姆打过电话,她说沙鸥一个人反锁在卧室里,说她要睡觉,不让她进卧室打扫,也不接我的电话。两天都这样,给她做的饭也没怎么吃。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也不敢问贺建朝,怕反而对她不利。但今天是周日,保姆休息。我昨晚跟她商量能不能今天去加个班,怎么说她都不愿意,付她加班费她都不干,说她今天家里有事。可是沙鸥那里如果一整天都没人去看着,我实在怕出事……”

“你别说了。我这就联系保姆,你把她的电话也给我一下。我带她一起去沙鸥那里,她有她家的钥匙对吧?”

罗曼到底是罗曼。以前在职场上,她可没少独当一面应付过各种紧急突发的疑难事件。

果然,清晨七点还不到,她的车已经到了保姆家门口,那个原本老大不情愿加班的钟点阿姨,这时屁颠屁颠地小跑着上了她的座驾。


此时的沙鸥自己也不知道已经迷迷糊糊躺了多少个日夜。之前令她恶心的晕眩渐渐过去,她的头不再痛得像随时会开裂,脸上也开始结血痂,青肿在渐渐褪去。可她仍然把自己藏在好几床的空调被里,深怕被人看到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空调循环往复地在作响,无视今夕何夕。那是这些天来唯一能陪伴她的声音,仿佛告诉她——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在这一轮轮空调声里,她时而梦见黑岩在叫她,时而梦见自己光着脚在奔逃……而每一个梦的最后,不是贺建朝抓着她的头发往一堆稿本里死命地摁,就是这恶鬼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钻出来向她的头脸挥拳。她梦见黑岩和贺建朝扭打在一起,贺建朝趁摁住自己的黑岩腾不出手之际,握着一管针剂狠狠地往黑岩脸上扎去……

一声尖叫,沙鸥从噩梦中吓醒坐起。一阵天旋地转的头晕过后,她忽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正用钥匙开了门进来!

她本能地抓起被子,但浑身都在发抖,似乎听到贺建朝熟悉而沉重的呼吸声再次出现在这屋子里头。

“沙鸥——”她听到他在喊她。

“啪”的一声,是他!贺建朝习惯进门就把钥匙往门口的矮柜上一扔。

沙鸥不敢出声,下床走到卧室的门边,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然后扭动了锁,把卧室的门轻轻拉开,探出身去藏在门廊里。

只见客厅里,贺建朝正卸下他的双肩背书包,转头刚好看到她,立时露出一脸杀气腾腾的笑来。她吓得惊叫一声,扭头跑回卧室,只觉身后是一个壮实的人影扑向自己的疾风。

她冲回房里,飞速反锁了房门。但房门外响起不断的敲门声,只听贺建朝在门的那一边喊着她的名字,让她开门。沙鸥惊恐到了极点,抱起床上的枕头护在胸前,蜷缩在床角,怎么都不敢靠近房门。敲门声愈来愈激烈,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猛烈撞击,整个房门在震动——他开始砸门了!

“不要!不要进来!”沙鸥声嘶力竭地大叫道。

但门外的人根本不理会她的叫喊,卧室的门被一记又一记地重击着。

沙鸥慌了,跑下床来,往浴室跑去。与此同时,只听门把手“咔擦”一声被砸毁的声音。

沙鸥大叫一声,随手拿起浴室台面上一只电吹风,准备向即将冲进来的贺建朝扔过去。但她忽然看了看这只塑料壳的迷你吹风机,自己都觉得根本不管用。

这时只见一只手从砸坏的门洞里伸进来开了锁,房门被“呼”地一下打开了,有人影冲了进来,并不由分说地快速抵住了沙鸥正要关上的浴室门。

“不要——”沙鸥绝望地反身跑进玻璃淋浴房,情急之下取了花洒喷头,把出水挡掰到热水的最高位,一股带着强力的凉水向着正冲进来的贺建朝直喷过去。

只听一阵嘈杂混乱的尖叫声和瓶瓶罐罐掉在地上的声音,浴室顿成水帘洞,镜子、台盆、瓷砖地上到处都被越来越热的水柱击中……直到沙鸥的手腕被一只手,不,是两只手、三只手同时抓住,花洒手喷被第四只手夺下为止。

“沙鸥——沙鸥——你醒醒!快醒醒!”

沙鸥坐在水漫金山的浴室地上,听见有声音在叫她。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拨开了她蓬乱的头发,不小心触碰到了她头上的痛处,她又一次惊得往后躲去。但透过湿淋淋的头发,她已经看见,蹲在自己面前的竟然不是贺建朝,而是浑身湿透了的罗曼和保姆。

罗曼让保姆赶紧把浴室地上的水排掉,怕万一漏到楼下邻居家就麻烦了。

她把沙鸥从狼藉不堪的浴室扶回卧室,取了干毛巾把她的湿头发擦干,又细细擦了她脸上的水,边擦边惊讶:“怎么会这样?是他打的?”

沙鸥嘤嘤而泣,哭了很久都说不出话。罗曼按照保姆说的,在客厅的抽屉里找到了沙鸥平日应该服用的药片,倒了水喂她服下。又过了些时候,沙鸥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现在好了,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再让他这么对你了。好不好?”罗曼一边递给她纸巾擦眼泪,一边轻轻替她缕顺散乱的头发,柔声安慰着。

沙鸥坐在床沿上,仍抽泣得说不出话来。罗曼站直了,把她的头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说:“我保证,从现在开始,不让贺建朝再伤害到你!”

沙鸥在她的怀里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只是抽着气说不出来。

“别急,慢慢说。”罗曼望着她,道,“你不相信我能对付得了贺建朝,对吗?”

沙鸥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罗曼笑了,索性低下身去,盘腿坐在沙鸥面前的地毯上,说:“看着我的眼睛,沙鸥。”

沙鸥泪眼模糊地望向她,不知道她要干嘛。只听罗曼镇定地问道:“以前跟贺建朝打官司的时候,你也很害怕,是不是?”

沙鸥一愣,点了点头。

“你那时是不是也觉得我敌不过他?”罗曼笑着问。

沙鸥犹豫了一下,再次点头。

罗曼笑说:“但是最后,输的是他,对不对?”

沙鸥不动了,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不知道是药物作用,还是罗曼自信的笑容,让她忽然感觉心开始安静下来。

“你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罗曼直视着沙鸥,说道,“你信不信,我会让他不敢再来惹你?”

沙鸥望着罗曼良久,终于嘶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他是个……难缠的恶鬼……”

罗曼伸出手去握住她冰凉的手,道:“恶鬼在我这里已经吃了两次亏了。我有让他害怕的把柄在手上。他对我不敢怎样。”

“真的?”沙鸥的声音平静了很多,语调听得出她已有些信了罗曼。

罗曼笑着点点头,拍了拍沙鸥的手背,说:“但我有个条件需要你配合,不然你会影响我对付他的。”

“什么?你说好了!要我做……什么?”沙鸥的声音仍在哽咽,但眼里流露出急切的神情。

罗曼从地毯上站起来,说:“我要你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按我说的做。我一定会让你重新变得好起来,相信我!好吗?”

沙鸥盯着她,又抽噎了两下,终于低下眼眉,点了点头。

“那好。现在第一件事,是去找三套衣服,我们三个都不能这么湿淋淋下去了,不然会感冒的。找出来,大家都先换上。”

沙鸥果然听话地站起来往衣帽间走,但走到衣帽间本已开着的移门前又不敢往里走了。罗曼走上前去,伸手替她打开衣帽间的灯,却见她仍不敢走进去。

“他……他就是躲在这里头,然后……”沙鸥的声音还在发抖。

这话一说出来,吓得罗曼也不禁颤抖了一下。她站在衣帽间外朝里望了一眼,感觉背上凉飕飕的,暗想这也太渗人了。那一瞬间,她本能地想到了秦朗,想到如果秦朗在这里就好了。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陪沙鸥走进了衣帽间。

趁着沙鸥在翻找衣服的当口,她看了一眼衣帽间外乱作一团的卧室。只见卧室里到处都是靠枕和空调被,A4打印纸撒了一地,有几张纸上还看得到点滴血迹。厚厚的窗帘拉得紧紧的,房间全靠灯光照明。要不是开着空调,估计卧室里的空气一定跟客厅里的一样闷,还隐隐有股奇怪的味道。

这卧室就像她此刻的心一样,别看她面对沙鸥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她能想象沙鸥遭受贺建朝情绪失控下的暴力时是多么恐惧和无助,这让她愤怒和怜惜之外,尤其自责没有及时想法子避免沙鸥被贺建朝报复。

她自己在横店剧组时,就已经发现了高智商的贺导其实是个不善控制自己情绪的男人,一旦有违拗他的事情发生,他都容易头脑发热、血气上涌。这类人在情绪激动时往往什么话都说得出,什么事都干得出,即便事后可能会百般懊悔。

罗曼其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样一个贺建朝。她深知那家伙远比自己想象得要棘手;而且秦朗说得对,沙鸥很可能还有什么把柄落在对方手里,才会让贺建朝对她为所欲为。但当下情况紧急,她只能装作有十足的把握,让孱弱得有如惊弓之鸟的沙鸥先从惊惧、不稳定的情绪状态里被安抚下来,然后再一点点想办法。

她既已知道沙鸥染毒,联想到她在剧组的种种怪异表现,加上刚才亲历她因为幻觉而生的疯狂,便知道当务之急不能让她再单独生活,必须监管她戒毒,坚持求医问药才行。不管怎样,沙鸥这一次是为了救她才被打成这样,她不能不管她。

她让沙鸥先在卧室换衣服,自己去厨房泡了一杯绿茶,将杯子放入盛满冷水的水盆里迅速降温。然后拉开客厅的窗帘,打开窗户透透气。

保姆进到客厅,吓了一跳:“罗小姐,我们小姐她……平时不让开窗拉起窗帘的……”

沙鸥也换了衣服走出来,立时被久违了的一室阳光镇住了,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挡了一下眼睛。

罗曼不理保姆,上前拉住沙鸥的手,牵着她往窗边走,说:“从现在起,你必须适应拉开窗帘见阳光的日子。你不是说他是恶鬼吗?你越是靠近太阳光,鬼就越怕你,越不敢靠近你。”

沙鸥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口将言而嗫嚅,越是接近窗口,越是不敢往前再迈步。

罗曼并不勉强她,走到她身后,扶着她的双肩轻声说:“你看一眼窗外,看一眼那些树,还有天空……”

沙鸥的眼光不自禁地顺着她的手指移向窗外,只听罗曼的声音继续回荡在耳边:“看!这是上帝为你创造的天空,为你创造的自然……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爱你!”

沙鸥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正挪动着,往阳光里挪去,好像被困已久的囚徒正朝着牢笼的门外走去,又像一个奴隶终于获得自由一般。霎时间,那阳光冲破了她的心门,让她的眼泪如洪水般夺眶而出。站在阳光里,沙鸥再次失声痛哭。

罗曼任由她发泄,只是在旁边不断地递给她擦泪的纸巾,一边让保姆快速换上临时衣服,替沙鸥准备些早餐吃的水果、鸡蛋和主食。

等保姆弄好了早餐,罗曼让她陪在沙鸥身边用餐,自己跑去换下一身湿得难受的裙子。同时悄悄给黑岩发了条微信,告知她已经安抚了沙鸥,并会把她带回自己家住一段日子,让他不用担心,等他方便的时候可以打自己手机,随时跟沙鸥通话。

“我把你卧室的门砸坏了,不好意思。”方才情急之下,罗曼只能让保姆找把大锤子给她砸锁。但大小姐从没干过这种事,锤子太沉,她提不动,也使不上劲。最后还是保姆上来,抡足力气,狠锤一通,才将门把手砸了下来。

罗曼庆幸自己今天用了“正确的方式”说服保姆乖乖加班——她先是告诉保姆,她是来请求她协助自己去救助病重的东家。如果她在知情后还见死不救,人命关天,她会被追究法律责任。然后不等保姆开口申辩,她又许诺将付给保姆三倍的小时工资,并且是从保姆跨出家门的那一刻算起,直到她干完雇主的活后回到家。最后还承诺,如果她愿意跟着自己去沙鸥家开门救人,下楼上车后就先预付她一百块钱。

人家保姆哪知道这位大小姐只是在利用她不懂法律而编着吓唬她,但“吃官司”和“三倍工钱”这两者选其一的话,保姆当然赶紧跟着来,还最好再待长久一点。毕竟一小时抵得上平时干三小时呢!

“你真的有把握对付贺建朝?”沙鸥一边吃着水果沙拉和鸡蛋,一边仍忐忑地追问罗曼,为她的核心困扰求确认。她见罗曼自信从容地在自己身边,才终于敢走出房间来安心吃东西,只是仍有些虚弱无力。但这毕竟是破天荒第一次跟罗曼一起坐在太阳光下吹着夏日的晨风。她这会儿真感到饿得几乎虚脱,哪有心思去惋惜她被砸坏了的卧室房门。

罗曼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笑笑,答道:“你该清楚,贺建朝这个人是欺软怕硬的典型。我跟他,刚好与你跟他相反。我跟他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沙鸥听了不做声。她知道罗曼说得没错,但那又怎样?贺建朝手里拽着的不是罗曼的照片,罗曼当然不用怕他。可听罗曼刚才说,贺建朝似乎也有把柄抓在她手里。她一时想不出,以贺建朝的老奸巨猾,能对罗曼有什么顾忌。

但既然罗曼这么笃定地帮她,想必她是有办法降魔的。从在剧组救急写剧本,到后来的打官司,沙鸥早已对罗曼的精灵和底气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佩服和信任。

“那我们吃了饭,下一步总要商量个办法。他一个月后会回来的……”沙鸥始始终终都在她的牛角尖里,满脑子就想着怎么才能脱离危险。

罗曼不理沙鸥的叨叨,天知道她这会儿能有什么办法。方才跟沙鸥说她有贺建朝顾忌的把柄在手,也不过是为了安慰她。当然如果迫不得已,她可以以“向媒体公布之前的著作侵权案”为要挟,逼贺建朝识相。可那也只是表面的暂缓,双方这么扯来扯去,终究不是万全长久之计。

在还没想出办法之前,她只能不慌不忙地让保姆打扫完浴室和卧室,并让她把刚才弄湿的衣服烫干,好让她们再换回去。

她自己则去厨房端来了已经凉下来的那杯新泡的绿茶。等沙鸥吃完了早饭,罗曼让她坐在窗边的阳光底下,用棉签沾着茶汤,替她清洗了一遍脸上的血痕伤口。

沙鸥只觉得脸上被温凉的茶汤轻柔慰抚,罗曼还时不时地对着她的脸吹几下气,吹得她说不出的舒服。太阳光虽然热了些,但好多年没这么亲密碰触阳光的她,在经历了两天两夜的黑暗煎熬后,此时却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一道道灼热的阳光撞开了一道缝隙,缝隙越来越大,以至于她的心被这光融化了,顺带着把她心里头的恐惧、焦虑也都消散溶解开去……

保姆在各个房间忙碌着,罗曼又笑嘻嘻地陪在自己身边。沙鸥不敢相信,在她的家里会出现如此祥和宁静又温暖明亮的一幕。多年以来,远离故土的她在这个浮华世界没什么朋友闺蜜,她的身边只有记者、镁光灯和真假难辨的恭维声。罗曼从不恭维自己,但好像除了黑岩,没有人像她那样给过自己这样的温暖和安全。

一时间,她感觉罗曼就像自己的太阳,而她已经离不开这道太阳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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