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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所谓伊人

作者:    更新时间:2019-09-10 18:12:54

50  所谓伊人


罗曼果然很快就在各大时尚媒体上看到了秦朗在巴黎看秀和拍广告的报道与图片。

粉丝们在网上为秦朗建的贴吧里纷纷转帖点赞,奔走相告,盛赞他们的男神身材挺拔,一身黑色西装尽显潇洒自信的优雅范儿。

罗曼暗自好笑,说到粉丝,她才是秦朗的头号粉丝。她常常为自己率先发现了这块差点被埋没的宝石而洋洋得意,没有人比她更希望秦朗能一直事业顺遂,梦想成真。只是当初她看好的是秦朗的才华,并没想到他有一天会被无数女观众视为“最想得到的男人”,从他的颜值、身材到他的手指都被花痴的尖叫声包围。这让罗曼反而有些不屑,不知道这种在名利场上红得发紫的灼热度对秦朗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一日清晨,秦朗在电话里正跟她说着自己去看了她在巴黎就读过的大学,忽然停顿犹豫着不说话了。

罗曼奇怪道:“你好像有话没说……”

秦朗感叹了一句:“所以说,你才是我的心电图啊!”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讲吗?”罗曼淡然地问,声音无比轻柔。

秦朗沉默片刻,说:“这几天,如果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别跟着新闻多想,好吗?”

罗曼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想什么啊?”

只听秦朗道:“左卉子也来了巴黎。”

秦朗前脚到法国,左卉子后脚就跟着抵达了他在巴黎的同一酒店楼层。来不及收拾停当,这妞就在临近深夜时分匆匆叩开了秦朗的房门。看到一脸错愕的秦朗,她兴奋又娇羞地告诉他,自己故意瞒了他这次来巴黎看秀的行程,想给他一个意外惊喜。

左卉子的不期而至,无疑让秦朗像被挑战了冰桶一样,方才还跟罗曼手机通话的沸点一下被泼到了冰点。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他在脑子里急速分析判断着形势。唯一让他感觉不幸中万幸的是,左卉子是以品牌老友的身份来参加L品牌女装秀的,她并未获得秦朗所代言品牌的邀请。所以他俩这回在工作上并无交集,也没有合影的必要。

不过,以他对左卉子的了解,小妮子这次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当晚,他把不速之客敷衍回她自己房间后,心里一直盘算着,与其被动地在这种绯闻关系里夹缠不清,不如尽快跟左卉子讲清楚。虽然他在横店排练对手戏时,就已经跟她讲得够清楚了,但如果小妮子还不罢休,他必须更正式、更严肃地再谈一次,争取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劝退这妞。

于是他爽快答应了带左卉子去能看到塞纳河夜景的著名餐厅吃饭。地点是左卉子选的,座位也是她让助理去预订的。秦朗故意借口工作很忙,直接约在饭桌上见。

巴黎的夏夜来得特别晚。秦朗跟团子坐在出租车里绕着约定的餐厅转了三圈,查看周围有没有狗仔的踪迹。然后,秦朗独自一人在餐厅门口下了车。而左卉子早就等在了窗边的预定座位上。

秦朗落座时,瞥了一眼窗外。刚才进门前,他已经发现了埋伏多时的“长焦镜头”。

团子从国内媒体界的哥们那里打听过,秦朗以前跟左卉子每次见面的线索,都是左卉子的助理提前爆料给媒体,故意通知狗仔队追拍的。至于这是左卉子的授意还是她助理的个人所为,就不得而知了。但就算是左卉子指使的,秦朗也不好当面戳穿她,多少总要顾及一下女生的颜面,虽然这年头的小女生都彪悍得不太在乎这些。

而今晚,秦朗再憎恶这种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被人跟拍的感觉,也不得不忍着。他不想因为这旁枝末节影响了跟左卉子谈更重要的主题。

他像谍战剧里的特工一样,用眼角余光扫着窗外。在黄昏和夜晚的迷人交替时刻,这座城市到处飘着一阵阵弥散着香水味道的醉人轻风。他心底多么盼望有一天能和某一个“她”一起坐在塞纳河畔,看晚霞,看灯光,在粼粼的波动里听“她”浅吟低唱那首动人的巴黎香颂……但是在这一天到来前,他先得处理妥当眼前的左卉子。

“吃那么少?还想减肥?”秦朗看了一眼面对着自己的这张360°全然美丽的少女脸,那真是一张找不出一点瑕疵的天使面孔。

左卉子曼妙地撒着娇说:“不是说体重必须控制在45公斤左右,这样脸才能在镜头前呈现出美感吗?”

她今天穿着一袭L品牌的黑色花朵刺绣亮片连衣裙,配上同品牌的金属色镜面尖头高跟鞋和小手袋,清新俏皮,又秀雅得很是惹眼。

如今的她全身都已经是流量,头发可以出一条新闻,脸可以写一条报道,胳膊可以登一条,腿还可以码上一条……

但这距离她的目标——像方芳那样成为国际L品牌的中国区形象大使,仍然很遥远。她这次只是以品牌老友的身份自己跑来看秀的,但实际已经踏上了L品牌代言权的考验之路。

她的总舵手殷总为她配备了专门的摄影灯光团队,以便随时在机场、秀场和任何街拍中为她抢到头条。现时的她,再也不需要预约化妆师和摄影师就能分秒成为全中国最美的女人,尤其是面对秦朗。

不料秦朗却不以为然地说:“你该多花点时间和精力去学表演。一个演员的内心世界丰富了,塑造的角色才会有魅力。演员自身的格局决定了角色的格局。”

他见左卉子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显然不能听懂这话,边继续耐着性子道:“卉子,趁你还年轻,找准自己的定位去努力吧!如果你真想好好演戏的话,仅仅靠漂亮是不行的。要有文化底子,有内涵有思想,才能在这条道上走得远。不然再多的大导演捧你,观众仍然不会买账。像明星一样炒作很容易,但是要像演员一样得到尊重很难,你必须拿出过硬的作品。如果只有流量而没有演技,明星迟早会变成流星。”

“那你说,方芳算是明星还是演员?”左卉子的心里有些抵触,但在秦朗面前,她早就学会了装乖,多少有些收敛。

秦朗正色道:“我不想在背后论断同行。她是她,你是你。”

“人家只是顺着你说的话题问一下下嘛!”左卉子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道,“你刚才说只有靠演技才会得到长久成功。方芳够红了吧?可在《海上青花》里又演了一回大女主,很多人不都说她演得夸张,被定型了吗?就算媒体再捧着她,网上到处都是分析批评她的帖子,说她戏路不宽,表演做作,大格局演起来吃力。她也不是科班出身,台词功底也不好,也没见她读过多少书,也不是所有角色都能准确理解和把握的呀!但是她照样红了那么多年,照样是收视保障,还是国际品牌的形象大使。这次女装秀,她都不用费心思就能获得请柬。”

秦朗早已听说,方芳和左卉子的粉丝阵营厮杀得异常惨烈。只要有剧迷批评媒体和粉丝过度吹捧方芳的演技,方芳的粉丝就会跳出来拿左卉子的演技来挡箭,说比起左卉子只会瞪眼的表情,方芳的演技一流。结果导致两个女星的粉丝队伍展开了为各自偶像“洗地”、“打call”的激烈骂战,至今杀得天昏地黑的。

“但不管怎么说,方芳演戏认真,能吃苦,这是不能否认和抹杀的。你不是没亲眼见过。”秦朗谨慎地说着关于同行的每一个字。

“卖人设谁不会呢?只不过她卖得很巧妙,一般观众看不出来罢了。你拍戏的剧本不是也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吗?我还看过你给人物写的那些心得。可是你到处又晒又秀这些了吗?反正我就觉得她挺能装的。明明炒作了,让脑残粉都觉察不出她炒作。背后有个好团队呗!”左卉子见秦朗不做声,便大着胆子继续道,“剧组里谁不知道她跟张一航打得都砸坏了酒店的镜子?可是你看他俩为了保住广告代言,整天装成模范夫妻,在媒体面前秀恩爱……”

“够了!”秦朗忍不住打断了左卉子的话,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仍把左卉子吓了一跳。

看到小美人儿怯生生地望着自己,好像犯了大错怕自己生气的模样,秦朗本来不耐烦的心倒又有些不忍:“卉子,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把时间和精力用在跟你无关的人和事情上,也不要去随意论断你的同行。你不是粉丝和观众,他们有权评点演员的表演。但你作为同行就要注意分寸,要想自己有长进,就尽量看到人家值得你学习的一面。”

左卉子努了努嘴,娇滴滴地说:“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

秦朗趁势道:“还有,我也不希望你把时间和心思再花在我身上。”

左卉子一愣,整个人好像僵住了,呆呆地望着他。

秦朗尽量地放缓了语气,像对小妹一般说:“拍戏的时候,我就跟你提过——在同剧组演情侣对手戏,演员之间容易产生好感。但那不是真实的感情,离开了就会好。”

左卉子想要抢白什么,被秦朗伸手示意她听自己说下去:“我再说一遍,我并不适合你。我不会玩各种花式秀恩爱的把戏,不喜欢每次约会都要摆拍给媒体看。我要找的是能走进彼此灵魂的伴侣,而不是天使般的洋娃娃。你呢,你更适合找一个能实现你公主梦,给你一场世纪婚礼的男人;他的头脑最好在审美上简单一点,但在赚钱上聪明一些,这样可以把你宠得更长久幸福。”

秦朗看左卉子轻轻咬着下嘴唇,像一只伸出触角却始终捕捉不到对方电波的小昆虫,不能明白他俩的波长从来都没相同过。

这让他更加坚定起来,继续说:“如果你想成为演员,就低调地隐身去磨炼演技。如果你只想当明星,那也是一个选择,并没有什么不好。但要懂得进退,等到你出名也出过了,被夸也夸够了,钱也赚到很多了,那就见好就收。要知道‘花无千日红’的自然规律从来都没变过。一个人不可能总是靠脸、靠青春吃饭。与其等以后被人替代了落寞下台,不如在最恰当的时候辉煌谢幕。所以我由衷地祝愿你早些找到你的白马王子,但那肯定不是我。”

可惜,尽管秦朗摆明了不愿意成为左卉子的最佳男主角,但第二天娱乐新闻登出来的“游客抓拍照”依旧让他坐实了左卉子绯闻男友之名。

幸亏秦朗前一天已经跟罗曼打了预防针,不然他不敢想象,罗曼看了这些照片和“秦朗左卉子同游巴黎”的报道会作何感想。

照片的清晰度不低,绝对不像是游客用手机抓拍的。再说哪有去法国玩的游客放着美景不看,专门等在那晚他与左卉子吃饭的餐厅外,从他们吃饭开始一直拍到他们吃完出来、上同一辆车、回同一间酒店?

那晚他本想结束晚餐后找个借口,自己去溜达一圈,免得被拍到他和左卉子同回一家酒店。但他马上想到,左卉子一定也会寻理由,缠着跟他一起去逛街,逛街被拍就更说不清了。再说他不能太晚回酒店,因为还要准时给罗曼打电话。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当晚把跟左卉子吃饭的全过程先汇报给罗曼。

虽然如此,当他看到翌日网上八卦出来的“看图说话”时,仍担心不已。他算了下时差,此时的上海已入夜,这应该是罗曼的写作时间,不知道她今天看了这些无聊的偷拍会不会受影响,会不会干扰她创作或者入眠……

他忐忑着发了一条微信给她,让她千万别相信今天登出来的八卦新闻。发出去以后一直没有得到回复。这让他更揪心,开始自责起来,早知道就不跟左卉子约这趟饭了。如今跟罗曼再解释,东西半球的,哪里讲得清楚!

直到傍晚,他终于见到了好像已等了一辈子的微信回复,而罗曼只淡淡地写了一句:“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秦朗的嘴角泛起微笑。他看懂了罗曼这是在用“雾里看花”来暗喻她看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

的的确确,自从罗曼在剧组不告而别,他俩隔离的时间远远多于在一起的那两周。期间那么多的变迁,还有他和左卉子沸沸扬扬的绯闻,都像是一层笼罩着他真实情感的浓雾。即使他现在每天都给她打电话聊那么久,两人的关系和感情看似在发展,却仍处在暧昧阶段,没有实质性跨越。

他本来一直希望等自己到了上海,找到罗曼当面表白。眼看着明天就要结束法国之行直飞上海了,谁知道狗仔又像“喷雾剂”一般在半道上杀将出来,喷了这一把。

秦朗思忖片刻,在微信上对照着罗曼的留言,也打起了字。

罗曼没想到秦朗会这么快读到自己的回复。

看到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她既心安又慌张,莫名地无措起来。

终于,她看到了秦朗发过来的两行字:“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她叹息一声,有些哭笑不得。

他竟然也同样引用了杜甫的诗!这分明是故意在告诉自己,他对她的感情不是雾中莲,而是千朵万朵的鲜花沉甸甸地压低了枝丫。

罗曼苦笑着关上手机,摁掉床头灯,躺在夜深沉的床上,不知道怎么办。

她的暗喻只被秦朗猜对了一半,他并没有想到罗曼说的“雾露隐芙蓉”也是指她自己。

罗曼不是从来没有被异性追求过,或许正是因为她不是小女生,她太了解追求和爱的区别,所以才会被剩下,而且剩到今天这般地步。

秦朗为她所做的一切都让她无比感动,但又无限怅惘甚至悲哀。他毕竟对罗曼了解得太有限。与其说秦朗的感情被他的绯闻笼罩得像迷雾一般,不如说罗曼对于秦朗而言,也是一朵未见分明的莲。他甚至和大多数人一样,连她的年纪都看不清,不知道他们之间不但没有可能“花满蹊”,搞不好还“口水满蹊”、“乱石满蹊”的。

好几次,罗曼想主动告诉秦朗自己的秘密。可是这个秘密实在隐秘太多年了,她常年都不习惯对任何人解开此密,更别提对秦朗这样一个喜欢比他小很多岁女生的男人主动说出口。

她清楚自己对秦朗已经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明知不可以却管不住心。所以每当他有所暗示时,她只能管住自己的大脑和嘴巴,要么故作不知,要么刻意冷淡,甚至不惜自己败诉给贺建朝,也不想让秦朗帮她作证。她躲的不是他,而是在躲避自己的真情。

“我才是一朵又纠结又自私的白莲花!也是一朵倒霉透了的白莲花……”她自责着,就像她天天责备自己不应该再让秦朗来电话,但同时又越来越离不开他每天清晨的声音。她昏头昏脑地把自己陷在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之中,直到沉沉睡去。


“你知道对演员来说,长时间在一个狭小空间里拍戏,很容易对相处较多的那个人产生好感或者不舍,控制不好是可能假戏真做的。”翌日一早的电话里,秦朗果然老实交代,“但那绝对不是很多人想象的亲密关系,只是一时存在于心中的感受而已,是一种环境造成的假象,暧昧得自己都说不清楚。如果冷静下来,一旦产生空间和距离,这种假象和感觉就会消失。真正的爱,是不会经不起时间和距离考验的。”

听罗曼在电话那头默不作声,秦朗小心翼翼地接着道:“说实话,我从前是喜欢那种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子,感觉可以当宠物、当小孩一样宠着。可是,当我有一天遇到一个人……”

他忽然停住了,像是在看罗曼的反应,又像是给自己鼓劲儿,略等了片刻才继续说:“直到我遇见她,我终于知道自己内心真正爱的是怎样的女子,明白我需要怎样的爱情。真正的爱是自我的发现和成长。”

罗曼还是不做声。

但既已开了头,秦朗就不管电话那头是否回应自己了,踩着油门往下说:“如果两个人恋爱,整天黏在一起吃喝玩乐,跟动物一样满足身体感官需求,再美再年轻也早晚会腻。尤其我这个人跟我真正爱的那个‘她’一样,对精神层面看得很重。是她让我明白,爱情之所以美好而长久,是因为它能够使各自的生命都有所扩展,能够让我把对她的欣赏从她身上一直扩展到艺术、自然、人生和很多很多方面。自从我见到她,我知道我俩都在因为对方而不断学习、拓展自己,她更让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变得丰富。我一直在祈求上天给我机会走到她面前,亲口把我的感情告诉她。我怕在电话或者微信里说这些,会轻慢了她和这份感情。在她面前,我已经遍尝了爱情的各种滋味,她让我热烈,也让我紧张,甚至猜测、害怕、犹豫、徘徊……所有的煎熬都是为了她,而不是左卉子和别的什么人。可是,她能明白和接受我说的这一切吗?”

电话那头仍然安静,静得都能听到罗曼纤细婉转的呼吸和叹息声。

秦朗有些沮丧了,他搞不懂罗曼怎么会这样沉得住气,好像在故意冷却他的心思。以她的冰雪聪颖,怎么可能感应不到自己的心?

可就在这时,电话里忽然传来罗曼的轻叹:“她不是不知道……”

秦朗的心一阵狂跳,只听她在地球那一边幽幽地说:“其实,你现在经历的所有心情都是一段感情刚开初时必然会经历到的,这也是所有爱情阶段里最美的时候。好像春天刚刚来到,光影离合,乍阴乍阳的那种美。但是,那只属于初春时节,很快就会过去的。”

罗曼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理性,冷飕飕得让秦朗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于一个如此诗意而炽热的灵魂。她难道一点都没被他感动?

只听她继续道:“你刚才说得都很对,你对她的心思和付出,她都领会。只是,她没办法接受……”

“为什么?”秦朗抓到了关键词步步紧逼,“她是‘不愿意’还是‘不能够’?什么叫‘没办法接受’?”

“……她是想告诉你,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很多时候,我们爱上的未必是伊人本身,而是那种可望不可及的美好感觉,是我们投射在伊人身上、对爱情的一时想象罢了。煎熬的不是你一个人,她又何尝不是?只不过她自知,人在爱情的迷雾中未必真能看清楚花的全貌。越是朦胧而遥远,就越容易觉得花美。你当真看清楚了那是一朵怎样的莲吗?你怎知雾散之时,看到的既不是接天莲叶无穷碧,也没有映日荷花别样红,而不过是漂着枯叶、只剩残香的一池秋水呢?”

她的语调已然近似冷酷。

直到抵达戴高乐机场,秦朗都一直在罗曼的这段话里回味。一向擅于理解台词的他,几乎把罗曼说的每一个字都背出来了,却还是猜不透这丫头为什么会堵他、拦他、躲着他,为什么要把她自己比喻得那么不堪,以此来浇灭他对她不可遏制的爱恋……而明明她也是有着跟自己一样的情感,一样的煎熬……

昨晚是他最后一夜在巴黎给时差六小时的罗曼当“闹钟”。他逼着罗曼同意,等他到了上海以后来找她。罗曼答应了会跟他见面细说,他才不情不愿地挂断了通话。因为翌日凌晨,他和团子必须早起赶去机场办好所有登机事宜。

来机场的路上,他望着巴黎的晨曦心想着,不知道下一次再来这里,能不能有“她”相随。在他的心中,若没了“她”的身影,即便是迷人的塞纳河,也只是一道消融着浮华的流水,流动的也不过是无尽的寂寞而已。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要去塞纳河左岸散一会儿步,在她曾经走过的月光下,呼吸着她曾经呼吸的空气。

他没有去观光客爱凑热闹的“花神”喝咖啡,而是去了罗曼以前经常逗留的丁香咖啡馆,像她那样坐在被层层绿植包围着的隐匿空间里,一边隔着玻璃窗欣赏花园里的春色,一边想象她在这里看书、出神的样子。

他花了大半天拜访了20区的拉雪兹神父公墓,因为那里有她所爱的肖邦,有她经常驻足的爱尔兰大才子王尔德墓的斯芬克斯雕像,还有他俩都喜欢的《追忆似水年华》的马赛尔·普鲁斯特……她在电话里告诉他,主演过《茶花女》以及雨果等大师作品的莎拉·伯恩哈特,因为生前喜欢在睡袋里过夜,所以她的墓便被做成了睡袋的样子。而在寻访“睡袋”的途中,他却意外发现了“蜥蜴王”吉姆·莫里森的长眠之处。他欣喜若狂地准备飞回上海后告诉她,这位史上最有才华的明星曾经让学生时代的他痴迷过好几年的摇滚。

想起昨晚的那番通话,秦朗不得不承认,罗曼真的是“谜一样的女子”。她的成熟、优雅、高贵、丰富是他以往接触过的年轻女人身上都没有的。她总能看到他没有看到的,想到他未曾想到。他对她玲珑又深邃的内心世界,实在止不住地着迷。

秦朗到底是秦朗,前一夜再迷惘,但睡过一觉醒来后,却无可救药地首先想到的是罗曼的那句“煎熬的不是你一个人,她又何尝不是?”

在巴黎的天空下,秦朗笑了。

“隔着十万八千里跟我嘴硬!”他想,只要他去了上海,只要能见到她,一切只怕都会是另一番样子。

他打开手机下载的那首香颂Sous Le Ciel De Paris,那律动的音色好像是罗曼的心跳,让他听着,巴不得瞬间飞到她的身边。

这些天他一直在琢磨,从巴黎带什么礼物给罗曼。他的这位大小姐可不像一般女人那么好糊弄,不是随便送送花,想些浪漫的花招就能轻易搞定的。什么奢侈品牌,什么包包香水,弄得不巧都可能被她视为肤浅、庸俗或小儿科。好在最终他发现了一样宝贝,心想罗曼见了,一定会心花怒放到爱不释手。想到她脸上绽放出惊喜的可爱样子,秦朗便立时自信满满,心情敞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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