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大祸临头
自从《海上青花》开播并迅速成为当下最被热捧的国民剧后，每一天对沙鸥来说都是煎熬。
她的微博底下已经热闹得让她不敢再去看，只能让自己雇用的编剧小于以自己的名义回复网友的评论。
网上各种点评都在说，朱楚天和罗敷这一组cp的戏挽救了原著老梗横飞的情节，盛赞金牌编剧到底功力不凡，即使在俗套中依然游刃有余地翻新出亮点。
连业内也都认为，左卉子扮演的角色之所以动人，除了演员本身美丽不可方物的外形条件，主要是因为“戏保人”。这么动人的爱情故事和台词，换了别的演员，没有演技也照样能红。
很多人觉得，左卉子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最要感谢的，应该是被称为“造星教母”的沙鸥。
此时此刻，沙鸥自己最清楚是怎么回事，网上每一句好评对她而言，都是一次次猛烈的重击。她不但为真相感觉抬不起头来，更为自己不敢也不能坦白真相而沮丧。
贺建朝忙着满世界地赶宣传，最近一次临走前，非要她把已经开始筹备的电影《一个人的探戈》好好修改一下剧本。
她每天面对着电脑，丝毫进不了写作的状态，根本抓不住任何一个人物的情绪，即便那些都是她自己写的。随着《海上青花》的火爆，她却躲起来肆意消瘦。她预感到下一部《一个人的探戈》要彻底崩塌，便更加拒绝了所有的采访和通告。但她越是封闭，就越是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包围着，几乎要被吞噬了。
幸好白天还有黑岩能来陪着她。有黑岩在，一到天黑就焦虑、害怕得失眠的她，才能安心睡一会儿。
“我真的好累……我再也写不出一个好故事了……”她点燃一支烟，有气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本已发黑的眼圈更添了一层红。
“觉得累就暂时歇一下。又不是明天就开拍的。”黑岩一如既往地用好脾气相对，“你去年也这么说，前年也这么说过，可是最后不都写出来了嘛！而且每次都卖得不错。”
沙鸥摇着头：“这次不同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真的要死在沙滩上了！”
黑岩笑笑说：“你呀！神经过度紧张。其实我看你就是身体太疲劳，这么连续创作，换了谁，脑子都不够烧的。歇一阵，好好看病吃药，医生不是说了么，只要你愿意配合，是能康复的。”
沙鸥道：“好了又能怎样？你觉得我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黑岩被她说得一愣，只听沙鸥继续楠楠自语：“我在写作上再也不能突破了，我的存在对贺导和剧组已经毫无价值。红了十年，现在到了连个业余写手都写不过的地步。我在这个圈子里，等同一个多余的存在！”
黑岩在沙鸥身边坐了下来，安慰道：“你怎么就不如一个业余写手了？你看《海上青花》这口碑和收视……”
他不提这茬倒好，沙鸥一下子坐了起来狂吼一声：“不要跟我提她！”
黑岩吓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见沙鸥忽然哭出了声：“不要提她！你不知道，那是她写的！不是我！他们夸的，都是罗曼！”
黑岩以为沙鸥又陷在情绪里产生了幻觉，于是拿走了她手上的烟，起身倒了杯温开水递给她：“你这些天没再溜那东西吧？”
沙鸥不理他，只管哭: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但是我只有你还能说说真话……再不说出来，我要憋疯了......”
黑岩被她哭得没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只得取了一张又一张纸巾递给她，却始终不敢接茬。
忽然，沙鸥抬起泪眼望着黑岩：“你说，如果她把我告了，我该怎么办？我没想过要盗用她的剧本，这不是我的主意。是贺建朝干的，可是……我怎么说得清楚……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她不会的……我怎么办？我完了……怎么办！”
黑岩被她抓得手腕发痛，不太敢相信地问道：“你是说，这剧本不是你写的？是罗曼的？这……这怎么回事啊？”
沙鸥点头道：“是贺建朝非要这么干，我拦不住。可是，我怎么办……她如果告了我，全中国都会耻笑我的……我怎么办……前功尽弃了，我拼了十年，所有心血和名声都要完了……”
黑岩也懵了。他了解贺导是个抠门至极的当家人。别看他对大咖或者有一定地位和影响力的同行出手大方，付款准时，但对圈内没有名气的人一向是剥皮刮骨的。
曾经有个执行导演帮贺导拍了一部片子，他总共只给了人家八千元报酬，气得那个执行导演事后跟很多人说了这事，把贺建朝痛骂了个够。但那又怎样？干这一行，你没有名气，人家连合同都不会跟你签，能付你八千元都算客气的。大家都还想在贺导剧组镀一层金，以后再去别的剧组好增值身价，所以谁敢得罪这位大咖呢？
但黑岩没想到，贺建朝这次居然连罗曼的主意都要打。
“也是，”他转念一想，说：“罗曼根本就不是圈子里的。她不认识谁，谁也不知道她，所以他更不担心罗曼能把他怎样。”
沙鸥见他信了自己，追着问道：“现在你知道真相了，是不是也觉得我会被罗曼取代？”
黑岩从思忖里醒过来，看着沙鸥说：“不，你是你，罗曼是罗曼。”他见沙鸥怀疑地望着自己，便顿了顿，继续说，“人家罗曼在国内国外上的都是好学校，你俩起点本来就不同。她写得好，不等于你就一定会被她比下去。罗曼自己不还说了嘛，你的《云之雀》让她佩服得不行。”
但黑岩这话，让沙鸥更无地自容。人家当她是榜样和女神，她却抢了人家的作品大出风头不说，还赚得盆满钵满。想到这里，沙鸥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我虽然不是骗子，但骗子的帮凶也好不到哪里去。”沙鸥低声道。
黑岩说：“这事不怪你，是贺导的不对。你刚才不是也说过，你阻拦过贺导，但决定权在制片人手里，不关你的事。我觉得，这事可以讲清楚的。”
沙鸥默然摇着头。黑岩到底还是比自己年轻两岁，太天真了。
她眼里的黑岩跟贺建朝相比，是如此简单。可能正因为他的简单，才能在这个复杂的圈子里心平气和，甚至还常存感恩地往前走着，一路各种的欺凌劳累，好像一到了黑岩身上都能化为无有。
她有些羡慕这种“简单”，她知道这种“简单”有个很熟悉却又遥远的名字，叫“赤子之心”。黑岩有，那个罗曼多少也有些。而她现在却丢失了，或许这也是黑岩吸引她的原因。
有时候她真的有一种冲动，想放弃一切跟着黑岩，像他一样简单地去生活，即使贫穷，纵然动荡。可是，贺建朝会放过自己吗？不会的！她很清楚，如果她离开贺建朝，会招来何等可怕的后果，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除非，是贺建朝自己放弃她。
“或许，”她忽然心念一动：“哪天等到他发现我真的榨不出油了，没有价值了，会不会就放了我……而我落在他手里的东西，会不会也因此跟着失去威胁力了呢？”
想到这里，她好像有了一丝希望，暂时不再为《一个人的探戈》没有灵感而发愁了。
然而，眼下最让她恐惧的还是罗曼。以她对罗曼的估计，正因为她不是圈中人，没什么顾忌，所以绝不会对这次剽窃事件善罢甘休。而一旦诉诸法律，她沙鸥的颜面将首先荡然无存。那样的杀伤力，丝毫不亚于握在贺建朝手中的那些能置她于死地的秘密。
一想到这个，她又禁不住发抖起来，再一次抓住黑岩的手道：“罗曼不会饶了我的，她不会饶过我……”
黑岩却说：“罗曼不太像是冲动乱来的人，我感觉她很有头脑和想法。如果她要告你，会先给你解释机会的，你可以把真相告诉她。”
沙鸥说：“你就那么相信她？就算我说了这事不是我干的，她凭什么相信我？”
黑岩看着沙鸥，神色泰然道：“我不是相信她，我是相信秦朗的眼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