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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挫骨扬灰

作者:    更新时间:2019-09-05 18:16:08

34  挫骨扬灰


看清生活的真相,然后爱它。

这话说起来、听起来是多么让人热血沸腾!可是往往当生活的真相砸在人面前时,能扛住就不错了,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得到“爱它”?

尽管罗曼以为自己做好了最坏准备,但她却万万想不到上帝抛给她的第一个生活真相,是让她的资产积蓄在突如其来的股灾中面目全非。

最早的时候,罗曼还只是看到街上有两个迎面相遇的中年女人,一边笑着打招呼,一边问着彼此:“上午逃出来了伐?”

一个女人说:“我老公出来了,但是又进去了。”

另一个说:“哎呦,哪能还进去?!”

“他说这个是抄底的好时机,就又杀进去了。”

罗曼知道她们在议论股票交易。这阵子股市走向是全民话题,街上听到谁赚、谁赔、谁杠杆,都不稀奇。

向来以内心锦绣来面对世界峥嵘的她,这时看着这俩路人对答时都面带轻松调侃的笑容,也就完全没把这“地震先兆”当一回事。前不久,她刚把很大一笔钱当作“补给子弹”,给几只已为她盈利不少的股票补了仓。她估计,照目前她的账面情形看来,即使暂时没有工作和固定收入,也不至于担心了。

离职以后的她几乎每日泡在世外净土一般的市图书馆里,埋头查阅着跟她写作有关的各种资料,往往一查就是大半天。

等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小姐想起来要去关注一下钱袋子的时候,她才吃惊地发觉,已经连续好几天了,财经新闻和街头议论都笼罩在一层厚厚的乌云中,人们的焦虑情绪开始反水,迅速地碾过了之前的狂欢。

本来趁着行情好,罗曼除了留出必要的生活开支外,大部分资产都买了股票型基金,另一部分则被放在股市里做长线投资。这样一来,财宝在哪儿,心就会在哪儿——自打她把大部分资产跟小半年来红火的股市捆绑后,她查看投资收益的频率自然也比从前高了。而这些天行情不稳,罗曼更不得不提醒自己,每天都要盯一下自己购入的那些股票和基金。

一周来,她的账面数字果然跌掉很多。好在还没有威胁到她的承受力,加上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抄底、反弹的话题,所以当银行寄来半年一次的评估分析邮件时,她决定先按兵不动,再看看。

一方面她觉得股市起落,去掉些泡沫都是正常的,所以依旧对反弹抱有希望;另一方面,也是她更真实的一面,就是她对着银行给出的那一堆面无表情的数据实在没兴趣、没方向,也没智商去研究和判断。她的心思都在小说的结构设计和人物小传的撰写上。

然而,众望所归的反弹只出现过短暂的瞬间,像一小朵浪花一样,眨眼就又被汹涌的狂跌大潮覆盖得连个唾沫星子都不见了。

罗曼的账面越来越难看,不出几日,便已经“血肉模糊”得让她留也心惊、撤也心痛了。她这才看出来,原来下跌的幅度总是成倍于上涨幅度。更糟糕的是,这段时间,“跌多涨少”几乎成了常态。这让本来不太在乎金钱得失的罗大小姐也吓得不轻。跑不跑?啥时候跑?成了每天最伤心伤神的纠结了。

尤其是当大盘下跌7.4%,创历年单日跌幅最大,几乎所有的股票都跌停了的那天,她打电话咨询银行理财的客服经理。对方当然也不好给出明确意见,只说要不要把资金撤出后,再换几个新组合的股票基金试试。

他这一说,让罗曼更心烦。她当初选择这种理财方式就是想做中长线的,不希望进进出出地折腾。只是她想不到国内的股市会那么富有传奇色彩,眼看着都跌到底楼地板了,谁知地板下面还有地下室!

这天,她把爱车送去保养时,在4S店听一个客户正跟销售说,之前订的那款豪车不打算买了,原来准备买车的钱全赔进了股市。

“我悔呀!肠子都青了!其实警报早就响过了。前阵子我那88岁的老爹吵着要开户炒股,你想他一个从来不买股票的人都杀进了股市,这已经很反常了。但我没警觉呀!还心想,只要老人家开心就好,反正牛市里买啥都赔不了。结果他老人家真的非但没赔,还赚了不少,最后竟然给我推荐他的那只股票。唉!”那客户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网上说得一点不错呀!股指啥时候见顶呀?就是那些不懂股票的人都跟你推荐股票了,那就是见顶了呀!”

要在平时,站在边上的罗曼听到这番话,早就被逗乐了。可是这一刻,看着中年客户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她非但笑不出,更觉得自己的背上凉飕飕的。

“我跟你们讲,这股票就是小三,有钱跟你玩,玩得忒刺激,能一直刺激到你没钱!”中年客户恨恨地说着,“早知道我拿这钱买这辆新车多好呀!那该多享受啊!总比现在莫名其妙蒸发了强啊……”

把车留在店里做保养后,罗曼搭公交回家,一路上都在想着要不要等明天开市后,赶紧从股市里撤退。这时,坐在她身边的一个大妈忽然大声地接起了电话:“哎呀!你可千万不要减持清仓!今天国家队不是已经出手救市了嘛!坚持就是胜利!”

大妈那股子钢铁般的战斗意志听得罗曼又安慰又好笑。

她不是不想从股市出来,但此时的她就像一个抱着一丝希望不放的赌徒一样,怕自己一出来,行情又上去了。那岂不是亏得太冤?

托大妈吉言,股指从5100点断崖式地狂泻到3400点后,当罗曼正决心割肉止损时,股指真的开始上去了,并渐渐地爬向4000点。

罗曼跟许多人一样都松了口气,心想还好没有把钱撤回,否则真的血本无归了。在股指盘旋在3600点时,她甚至又买进了一点基金。

然而,这一愚蠢之极的举措没过几天就让她后悔得发了誓,这辈子绝不再碰跟股票有关的任何投资了。

当股指胶着在3800点时,一场全球性大暴跌不期而至,一天之内让上证综指单日狂跌了8.49%,创8年最大跌幅。欧股跟风大跌,席卷英国、法国、德国……亚太股市跳水,美国三大交易所暂停期指交易。

这场“大地震”把罗曼彻底震傻了,从楼顶跌到地下室,还没死透的她,才知道原来地下室的下面还有地狱!

这是股市吗?这明明是火葬场啊!哀鸿遍野,声声不绝耳。罗大小姐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从优渥的中产阶级变成了卖火柴的小女孩。

“Oh!mon dieu——”嘴里呼唤着上帝的罗曼,心里却感觉自己正在向杜甫“致敬”,站在五千多点的山顶上,看着三千点的大盘,深切体会着杜老师曾经“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是怎样的“壮怀激烈”。

如果是从前,即使她有不错的年薪收入,这场空前浩劫也会让大小姐沮丧心痛好长时间的。何况这灾难恰是发生在自己离职后不久,她本还指望着靠这笔积蓄度日写作的,可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华丽丽的账面数字挫骨扬灰。一向自诩为精神贵族的罗曼经此一役,再也没有了“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惯常潇洒。

她跟全国股民一样蔫了好几天,为自己的无知无能默哀。到底这事怪不得任何人,完全是自己一向疏于理财,甘当金融小白而酿成的悲剧。

“好吧!算你狠……”罗曼瞟了一眼挂在客厅墙上的那枚精巧别致的木质小十字架,又跟她的上帝老爸使起了性子,心想是不是自己平时调皮放纵惯了,吃饭前不祷告,所以上帝干脆砸了她吃饭的碗呢?但她想想,觉得不像,上帝没那么小心眼儿。

她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是天父老爸给自己的一个深刻教训,倒未必是教训她不懂理财,而是教训她明明不懂理财,还在跟风牛市时暗生贪心和赌念,非但没有见好就收,还把大部分资产都拿去加仓。

罗曼痛彻心扉地想着,以后再不要指望用自己的短板去赚钱了,再也不要这么蠢地明知故犯,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但是,还有以后吗?她心里不禁开始对未来产生了怀疑:“这祸现在闯大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祷告求问着上帝。数额巨大的多年积蓄变成了不折不扣的“余额”,万花凋零,别说不敢出门抬头见人,连写作的信心和激情也找不回来了。

“我是不是该找个工作,再回去上班赚钱?”罗曼暗暗拨弄起了退堂鼓。

魔都顶顶气派的CBD重又叠印在她的眼前,即便是已经迁去J省的H&A也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到底是上帝祂老人家给自己的一场考验,看看她能不能扛住挫折,继续奋进呢?还是给她的一个适时提醒,毕竟刚离职不久,现在回去职场还来得及?

她不敢抬头再看一眼墙上的十字架,像是怕看到上帝白她一眼似的。

这一回,她的天父老爸似乎又没搭理她,不勾起手指在她头上敲两下都已经够客气的了。

大小姐罗曼行尸走肉、摔头跌脑地苟且了几天忏悔日子,没了诗,也没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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