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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脱缰的马和土豆

作者:    更新时间:2019-09-05 17:00:02

32  脱缰的马和土豆


对于罗曼想要“开始全新生活”的打算,反应最激烈的莫过于罗兰。

说到“优秀”二字,罗兰从小就认为,罗曼拥有绝对的解释权。无论是学历、能力、气质、教养,这样一个出自书香门第的大小姐,一个学贯中西、卓尔不群的曼妙女性,不但满足,甚至可以说是超越了影视剧和普罗大众心中对“海归”的所有想象——他们的衣着、名片、消费方式、出入场所、办公大厦,乃至空中飞人似的频繁差旅,都是一种专属的、让人向往的精英生活的标配。

多少年轻人为了蹭上一点点这种高端时尚的腔调,刻意藏起自己爹妈起的本名,煞有其事地给自己罩个外文名,嘴上还得时不时地蹦出若干个外语单词,好把身上的本土气都兑换干净,让自己更潮,更像一个“成功人士”。

罗曼拥有的,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削尖脑袋都想得到的。谁不想坐上这趟行驶在云端的好车,俯瞰芸芸众生呢!但是,这个罗曼!竟然想逆势而行,竟然要下车去当个没人约稿、前途未卜的码字民工。

周日,罗兰陪着儿子参加完奥数班,正好是罗曼做完礼拜的时间。姐妹俩约好了,罗曼结束礼拜后,开车来接罗兰母子,顺道把他们送回家。

她看着罗曼自礼拜堂而来,大小姐似乎比往日格外精神饱满,好像刚才已经把她所有对前途的担忧和疑虑都倒进了耶稣的垃圾桶。几天前还患得患失的她,此时像换了一个人,自带一种祥和安静的力量,大有孔夫子“朝闻道,夕可死矣”的一派天真洒脱。

姐妹俩从小就跟着父母受洗成为基督徒,但罗兰结婚后再没去过教堂。多年来,她对礼拜堂里的祈祷长椅越来越陌生,甚至想象不出,不过是一份精神寄托罢了,何以能让罗曼常常滋生出这番洗心革面、焕然一新的面貌来。

罗兰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听着罗曼在说,如果她没有接到采访沙鸥的任务,就不会在剧组遇到那么多人和事,不会意识到梦想仍在自己心里翻腾;甚至在被贺建朝摆了一道后,她发现自己对写作的使命感不但没有消亡,反而更加强烈;而如果不是因为公司外迁,她就不会有勇气去思考换一种活法。一切都太过“巧合”地发生在同一个节点上。好像是她该展翅的时间到了,而上帝却看着她还死死抱住一对翅膀,在悬崖边徘徊不前,所以故意一脚把她踹下山崖。因为不这样,她已经长成的羽翼就不能张开,她永远只是观望,而不会飞翔。

罗曼一边开车,一边说着。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自己起飞了……

“要这么说,我给你介绍那个采访任务,可真是害了你!”罗兰真的后悔了,“反正我不赞成你冒这种险。建议你踏出这一步前三思再三思,别急着做决定。”

“如果我不出发,就永远不会到达。”罗曼说,“我已经跟自己的梦想斗争了这么多年,在别人的定义和想象中活得索然无味。现在我只想为自己活。”

“就算如此,你怎么就确定你辞职写出来的东西一定会卖得出去?一定会成功?”罗兰从一个出版编辑的角度,建议罗曼先跟出版社沟通,看看人家对她的选题是否感兴趣,有了约稿,再用上班后的业余时间去写,这样更妥当。

罗兰见多了为赚取少得可怜的回报吭哧吭哧爬格子、敲键盘的作者,一书成名的更是凤毛麟角。她怎么能眼看着梦游中的大小姐“用爱去发电”?

“当然,你有才华,从小就是才女,这个没人怀疑过。但是梦想不是光有才华就能成真的。尤其是在另一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全新领域里,你本来行业中积攒多年的人脉关系和资历经验都帮不了你。”罗兰到底也是法学家的女儿,开口不但层层递进、直指要害,而且条理清晰、逻辑完备,“你忘了不久前刚被那个无赖导演算计的事了吗?幸好你损失的只不过是几天休假。我以为你会吸取教训,再不去淌那浑水了。可你竟然想辞掉工作,从船上跳进水里。你想过没有,万一你失败了……哦!天呐!呸呸呸!但愿我说的是反话。但我想想都替你心痛……”

罗曼打断她说:“心痛的不是失败,而是我本来可以,却没有给自己机会去尝试!”她堵住罗兰正要冲口而出的激辩,继续说,“尝试不一定成功,但不尝试——”

“——会很舒服!”罗兰还是重重地堵在这个节点上,“真的,不尝试会很舒服,会好过得多!”

罗曼苦笑着,她就是在舒服中被圈养太久了,因为缺乏生存威胁而逐渐退化。像一个原始人在食物丰饶的森林里程序化地过着每一天。不需要学习使用各种武器,因为徒手就能猎取美味;也无需动脑筋做复杂工具,因为触手就是沉甸甸的美果。时间久了,除了吃就是玩,丧失了变革的动机和勇气。这些对有些人的确是一种幸福,但是对她这样一个因梦想而快乐的人来说,却成了一种悲哀。

罗兰发现,当雄辩强据的她遇上文艺青年,尤其是罗曼这种逻辑和口才跟她势均力敌的文艺青年时,谁都别想说服谁,因为两人的出发点和着眼点根本不同。

于是她换了一个方向:“好吧。你不用买房,也不用养娃,你的风险可能比别人小。但年龄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道坎。二十多岁失败了,还有精力和时间去翻本,找工作也容易。但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稳定务实最重要。”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罗曼,见她眼里果真闪过一丝黯淡的神情。

罗兰趁势说:“我们这个年纪最怕变故,一点小变故就可能在已经饱和的负担和紧绷的神经上又加上一码,身心随时可能崩塌。这把年纪了,错不起的。连亦舒都写过,恋爱和革命都要非常年轻,非常非常年轻……”

“可是妈妈,”坐在后排的聪聪忽然在她俩中间探出小脑袋说,“你昨天还跟我说,姜太公80岁遇到文王时,嘴巴里就剩两颗牙了,照样干了一番大事业。你还说,摩西奶奶七十多岁才画画……”

“你少插嘴!大人的事跟你没关系。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刚才老师给你布置的作业又快又好地完成,不然就不许玩游戏!”罗兰一副权柄在握的样子。

聪聪立时缩了回去,小嘴里还不停地嘟哝着:“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嘛!”

罗曼呵呵笑起来:“摩西奶奶说过,人生永远没有太晚的开始。”

罗兰一本正经地说:“算了吧你!等你到了奶奶的年纪,又像她那样开画展,作品抢着被人买的时候,才有资格给人灌这碗鸡汤。”

这个时候,当妈多年的罗兰更像是罗曼的姐姐,不但样貌看着比罗曼年纪大,说话的语气和气场都比罗曼强。

姐妹俩一路辩到家,陈母还以为她俩吵起来了,小心翼翼地问:“啥事体呀?好好讲,好好讲!”

她俩赶紧都笑了,说没事。但聪聪告诉奶奶:“大姨要辞职,妈妈不同意……”

陈母听到罗曼要辞职,马上眼里放光:“辞职啊!是要自己创业吗?这是好事啊!现在大家都在创业当老板。我是没赶上好时候,要是年轻三四十岁,我也自己开个公司,创业致富去!”

罗兰不搭腔,径自把儿子赶进卫生间洗手去。

这边陈母倒是起了兴头,对罗曼说:“我以前还看了一个精英访谈节目呢!那人叫啥我忘了,不过人家才36岁,已经在盛天一品买了三套房子了。盛天一品啊!一平米要18万的天价房啊!他说他还不住里头,自己在同一小区里租了一套1200平米的复式楼,月租要20万呢!加上司机、保姆、厨师在内,他和他老婆一个月的生活开销就是50万!你想想,他本来就一高中毕业生,没读过大学,创业5年就能成这样……”

罗兰忽然叫了声:“姆妈,火上是不是在烧东西?”

一句话提醒了婆婆,陈母叫了声:“哎呦我忘了!”便飞也似地奔回了厨房。

罗兰把罗曼拉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压着嗓子对罗曼说:“别听她的!她说的那人,不就是这几天警方在通缉的金融诈骗犯嘛!也不知道她哪年哪月看的访谈,还精英呢!我真担心我婆婆这套价值观把聪聪带坏了。她电视剧看太多了,以为开个公司跟开灯一样容易!现在的媒体呀,电视剧呀,不知道怎么搞的,就爱忽悠他们这些观众,搞得都以为创业赚钱比打游戏还好玩,还简单。”

说到这里,罗兰朝门口望了一眼,转过身来把声音放得更低:“我婆婆这人,就是每天追剧,硬生生把生活看成了电视剧,把电视剧当成了生活。”

姐妹俩躲在房里一起噗嗤偷笑着。

罗兰忽然正色道:“回到正题上,C市你是不用去了。休息一阵再换个公司吧!找个正常拿薪水的工作过日子是再好不过的。你想过过写作的瘾,我总会再帮你找到撰文机会的。上次你采访沙鸥的文章,人家不是评价很好嘛!你就当个斜杠青年吧!”

可是罗曼说她这么多年都试过无数回了,无法一边上班一边写长篇。况且她现在还做了一个写作计划,要写的东西可不止一本小说。

“你知道我在外企的职位并不轻松,经常出差出国,晚上还要算着时差开电话会议。而写作是不能有太多旁骛的。当兼职作家和我平时的上班,都是大费脑力的活儿。我当不了斜杠青年。”她觉得在出版界多年的罗兰应该理解这一点。

“正因为这样,我从资深出版编辑的角度劝你,写作这件事,没多大花头,不能指望靠它赚钱过日子的。那是个传说,只有上班才是饭碗!尤其到了这个年纪,不求多福,但求无祸。”

罗曼摇摇头:“恰恰相反,不管多大年纪,我都好奇自己在喜欢的领域里会有怎样的成长和突破,想看看自己有什么可以改变和收获的。我要热气腾腾地去活出自己!”

“我说你怎么还像个中学生呢!”罗兰惊异地望着罗曼。大小姐那一张深情雀跃的脸,仿佛每一个毛孔里都积聚着喷薄欲出的少女感,烂漫而迷人。这真是一张从没为钱、为房、为娃,为任何一个“别人”艰辛操劳过的脸。

罗兰奇怪,都到了脸上的胶原蛋白将加快流失的年纪了,罗曼怎么还会有这么旺盛的激情和好奇心。

难道这就是青春的力量?难道这就是罗曼看起来比她年轻很多的原因吗?罗兰忽然感觉自己老了,不是这一刻变老的,似乎就是结婚生了孩子后,青春就跟自己告了别……还是说——是她主动跟青春告别的?

她收回了看罗曼的眼神,叹了口气,借着王尔德那句著名的话埋怨道:“别人掉坑里,都赶紧想办法爬出来。你倒好,掉进坑里,索性躺那儿看满天星星了。”

罗兰对罗曼被贺建朝所坑这件事始终耿耿。尤其在这一刻,她感觉这趟剧组之行,让罗曼的白日梦变成了脱缰的野马。她已经没办法阻止这匹马的狂奔了。

“你就作吧!作到一定境界就是艺术!”她一边叹息摇头,一边打开了房门。

罗曼尾随着罗兰走出来,听到陈母在厨房里叫着:“他大姨,留下一起吃午饭吧!”

罗曼走进厨房,笑说自己刚从教堂做礼拜回来,今天中午正好是禁食祷告的时间,就不留下吃饭了。

陈母不信教,但也早知道罗曼一家都是教徒。据说罗曼在法国养成的习惯,每遇重要事情,或宗教节期,都会禁食一餐,以祈祷代之。

老太太这厢还没说话,忽然听到罗兰在聪聪房里大吼起来:“你说!为什么要这样让我失望!”

陈母和罗曼都吓了一跳,齐刷刷地跑去儿童房。

原来刚才妈妈在隔壁跟大姨说话,聪聪偷拿了罗兰的手机,玩了一会儿游戏。结果被罗兰回来发现,举起书本就朝着娃身上一阵猛烈拍打。

陈母见孙子双臂挡着劈过来的课本,不敢喊也不敢逃,赶紧跑上去抢过聪聪。同时罗曼也拉开了罗兰:“你先去静一静,我跟他谈。”

罗兰一边出去,一边气愤愤地回身指着娃咆哮:“你以为我每个周末陪你学这个、补那个的,容易是吧?你就这么不懂事?说好了等做完作业才能玩游戏,你竟然敢偷我手机了!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忍不住又想游戏了?你说!到底谁是你亲妈?是游戏还是我?”

陈母跟着把罗兰推到门外,让她帮着去厨房关一下火,免得炉子上的汤溢出来。眼看着把罗兰支走,她才低声对着聪聪数落:“活该!谁让你偷玩手机的。要不是奶奶,你被抽死也没人同情!”

罗曼把聪聪拉到自己跟前:“知道错了吗?”聪聪顿时像要哭出来的样子,但又拼命忍者,哽咽说:“我……我……”

奶奶心疼了:“慢慢说,不急的。跟大姨说你为啥不听话。”

“我……”孩子的话仿佛被惧怕堵住了。

“是不是想说,你其实也不想玩,想先做完功课。但就是见了手机没忍住,对吗?”罗曼替他把话说了。

聪聪拼命点头,好像遇到了知己。

罗曼轻叹了一口气:“聪聪,道理你都懂的。我也知道要忍住很难,但这不是你可以不做完功课就玩游戏的理由。对不对?既然你已经答应了妈妈,是个男子汉就要守信用,是吗?”

聪聪又使劲点头,终于抽泣着憋出一句话:“我错……了……”

陈母赶紧给孙子一个台阶说:“好啦!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以后不可以再惹你妈生气了,知道吗!多跟你爸学着点,你爸小时候别提多用功了……”

好不容易安顿了外甥,罗曼要告辞了。

罗兰说送她下楼,取了外套,两人刚要开门出去,陈母忽然叫住了罗兰:“你等等!你手里是什么?”

罗兰手上的塑料袋里,分明是两颗大土豆。罗兰说:“都放了个把月,不能再吃了!土豆发绿又长芽的,有毒。”

“谁说的!吃到现在,你看谁吃死过?”陈母上前来,死活不让地抢着差一点被儿媳冤杀了的土豆。

婆媳一来二去,争执不下,气得罗兰一手捧着坏土豆,一手打开手机拍下照片,说:“我发给你儿子看看!”

陈母也不甘示弱:“对!你发吧!要不是我这么一口一口省下来,把他养大成人,他能有今天?你能有这么好的男人?”

罗兰一边拍照一边抢白道:“我每月给你那么多钱买菜,就是为了能让一家都吃到新鲜菜,我哪个月要你这么节省啦?”

罗曼站在一边虽感觉无比尴尬,但见罗兰对着两只坏了的土豆一本正经拍照的样子,实在滑稽荒唐得太好笑,她还从来没看到过这么萌哒哒的成年罗兰。而陈母也似乎忘了有她这个外人在场,为了俩土豆,尽显太后般不容挑战的权威。

事实上,罗曼对于陈母来说,虽不是自家人,却也不算外人。陈静农的导师正是罗曼和罗兰的父亲。大名鼎鼎的罗教授曾像父亲一样对家境贫寒却颇为争气的陈静农一路关照提携。出于感激,陈母当年也没少往罗家跑,一会儿送点土特产,一会儿送点自家做的拿手菜。因而她是看着罗家两位千金出落得亭亭玉立,看着罗曼出国、罗兰毕业。而她也因为这么个上进出息的儿子,从罗家上下口称的“阿姨”最终晋升为这个高知家庭的“亲家母”。罗曼之于她,说是外人有些嫌远,说是家人又似乎太近,连老太太自己也分不大清楚。

活络聪明的陈母在正常情况下还是会本能地对罗曼以礼相待,只是这时,情况已经不太“正常”了。

婆媳大战眼看就要为了俩土豆而爆发。罗曼情急之下插手抢过土豆,说自己拿回家去做色拉吃,正好省得等下去菜场买了。

“你不是要斋戒吗?”陈母一向搞不懂,其他宗教的斋戒跟基督教的禁食祷告有啥区别。

罗曼说:“我留着晚上做色拉吃啊!”

这一招果真扑灭了一场眼看要燃烧起来的战火。

罗曼打开手袋,说要给陈母买土豆的钱。

陈母心里舍不得,但好歹罗曼这么做,既救了她的土豆,还给足了她身为尊长的面子。藏了那么久的俩土豆就当人情送给她,都比扔了强。想到这里,她说什么都不肯收钱,反倒还夸罗曼会过日子。

而一母同胞的罗兰更意识到罗曼的用意,干脆配合着演,装作上来又要“抢回”坏土豆的样子说:“你也不能吃啦!有毒的呀!”

罗曼也演技在线地一把挡住她,说:“这土豆浪费了是可惜。奶奶已经给我了,你别烦!”

搞定了这一家老老少少,罗曼终于得以迈出陈家。

罗兰送她一起进了电梯,只听罗曼咯咯笑起来:“你害得我居然在禁食祷告的时候撒了谎……哦!主啊!求你赦免我……”说着更忍不住呵呵地笑。她也经常拿自己的“顽劣”没办法,每到这种时候,她就觉得上帝在跟她一起发笑。

罗兰“嘘”了一声,一路压低声音告诫罗曼,一定要拿着土豆坐进她停在楼下的车里,带回家去扔。千万别在楼下就把土豆扔进垃圾箱,说不定老太太这时就在楼上看着她俩,发现了还得捡回来。她说婆婆已经到了垃圾扔出去前都要检查一遍的地步,家里攒了一堆她从垃圾里翻出来的脏兮兮的东西,恶心得不行。

“她年轻时生活条件艰难,省惯了。陈静农小时候,他们家炒一盘芹菜肉丝,都要先把芹菜吃了,留下肉丝;第二天加点芹菜再炒一盘。”

“啊!”罗曼差点又笑出来。

罗兰说:“可是现在生活好了,她还这样省!不吃剩菜就心里难过。每天买回一大堆烂菜,说趁便宜买的。我说吃不了等于浪费。可她不听。”

罗兰愁着,说要是不带孩子回来吃饭吧,婆婆就一个人买副大饼油条混一顿,有时甚至连大饼油条都舍不得,只吃个白馒头。这样时间久了没营养,身体肯定要垮掉。可要是她带孩子回家吃饭,婆婆就花一整天时间挑拣这些过期菜,吃得罗兰胆战心惊。

“你说她算计得那么精,怎么不算算万一吃坏了,看病吃药比吃菜贵多了呀!你说这日子怎么过!”罗兰悄悄告诉罗曼,自己扔剩菜都扔出经验了,每次只扔菜盘里的一半,这样婆婆不容易发现,还以为少了的那一半是吃掉了的……

罗曼听着这近似谍战剧般的婆媳较量,心里暗叹,当年那个开口卢梭、闭口伏尔泰的罗兰,与眼前这个冲儿子吼叫、跟婆婆斗智的罗兰,已经完全对不上号了。罗兰可以把罗曼的人生抉择分析得清晰通透,却看不透自己的人生正沦陷在烂土豆、霉番茄的鸡飞狗跳里。

在罗曼眼中,罗兰是不折不扣的好姐妹、好妻子、好妈妈、好儿媳,却唯独不再是罗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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