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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刺骨的夜戏

作者:    更新时间:2019-09-03 16:59:13

23  刺骨的夜戏


剧组来接方芳等人的大车开进了现场。车停好后,贺导率先从车里跳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竟然是好几天不见人影的沙鸥和已经换了服装、化好了妆的左卉子。

秦朗和罗曼同时惊诧地相望了一眼,因为今天的拍摄通告上并没有左卉子的戏份。接下来要拍的戏是原剧本上的,内容是朱楚天在枪战后跑到河塘边,纵身跳入河中逃生的场景。

秦朗悄悄问罗曼,是不是她给罗敷新加了戏。罗曼摇头,说她写的内容都会先给他看过,再交给贺导的,她从没写过河塘这场戏。

很快,贺导来到他们面前告诉秦朗,他今天临时给河塘的场景加了一点戏。想试试让罗敷在枪战的混乱中现身,要追随朱楚天一起逃亡的情节。所以,大家先按原定剧本拍一组秦朗单独在枪战中跳水的戏。然后再从头来一遍,让秦朗拉着左卉子在枪林弹雨里四处躲藏,最后一起跳入浮满死尸的河水里。

“两个版本拿回去,我们再做对比取舍。”贺导说着拍拍秦朗的肩道,“不过就是要委屈你跳两次水了。”

听着这番话,罗曼的心一紧,好像自己被两次扔进冰冷的河水里一般,不由得一哆嗦。

导演在现场临时加戏,是拍摄中常见的事情,所以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马上按要求各自去准备了。

罗曼这下好奇心起,想知道罗敷怎么会突然要跟朱楚天私奔的。加上实在不忍把秦朗一个人扔下拍这么折磨人的戏,她便临时改了主意,任凭剧组的大车把方芳这一批人接了回去,自己仍留下,等着这场戏拍完。

她心里暗想,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陪他拍完……

于是,热水袋再一次被秦朗拿去灌满了烧开的水,送到了罗曼怀里。

在不断的排练和走位、试光中,时间又往前推进了一个多小时。河塘四面临风,气温直逼零下,但河面还不足以结冰。

秦朗穿着夏天单薄的衬衫,每走完一遍位便跑回罗曼身边,把自己裹进大衣取一会儿暖,却不肯接过罗曼塞给他的热水袋,说把自己捂太热反而容易感冒。

罗曼问他要不要先去裹一层保鲜膜。专业演员拍水下戏时,一般会做这种防冻措施。

秦朗摇头说他争取一条过。不然有时保鲜膜扯破一点或扯出一条缝,冷水会从漏了气的地方倒灌而入,戏还没拍完,人倒已经冻僵了。

“怎么又是你?”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吼,“你还在这里干吗?”

一个副导演发现了今晚那个“二杆子特邀”大祥居然混在群演中。

原来群演们等了大半夜都不知道拍什么。眼看过了子时,气温越来越低,人都疲倦得不行,便有人受不了跑掉了。大祥不声不响地顶上那个缺,希望用他的勤勉来弥补自己今晚造成剧组拍戏拖延的亏欠。

罗曼正冻得想走动走动,暖和一下身体,便趁着烟火师还在补一点儿活,就跟秦朗一起朝群演聚集的方向走去。大祥远远看见他俩,马上迎了过来。

“你怎么还留在这里?太冷了,回家休息好了再过来吧!”秦朗笑着冲他说。

“我没啥事!不是说‘1分天才+99分努力=成功’嘛,今晚都是我连累大家的戏拖到现在才拍,不然早点结束还不至于这么冷。”大祥憨憨答道。

秦朗摇了摇头,说:“你刚才说的这个公式并不适用于演戏。演戏不但需要天赋,而且不止一分天赋。”

大祥一点没听出秦朗的暗示,反而请求道:“我过几天还有一场挨打的戏,秦老师能再教教我吗?我不想再像今天晚上这样,自己演不好,还拖累大家。”

秦朗有些为难,但还是说:“有时间你来找我吧。今晚的事也不要再想了,否则会影响你下一次发挥。”

“秦老师放心!”大祥顿时乐开了,不知道又从哪里灌的心灵鸡汤,“今晚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当真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是别人一句话能左右的。”

秦朗和罗曼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劝他。

返回的路上,罗曼央求秦朗说:“要不你再明显一些劝劝他,大祥那么佩服你,老师长、老师短的,我觉得他还是会听你的话,早点改行做别的,别耽误了自己。”

秦朗苦笑着:“老实说,我真挺为难。跟他说实话吧,怕伤害到他;可要是继续教他,他会一直以为自己还能吃这口饭。长此以往,也是害了他。我看他就是想逃离农村,向往一种新生活。这想法其实也没错,但不一定要通过做演员来实现啊!他给自己的梦想找错了定位,不能正视自己底子太差,就算再能吃苦,心灵鸡汤喝得撑破了肚子也不管用。”

“但是,每个人不都是在寻找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子吗?我们都希望能被人认可,也被自己认可。谁能保证一上来就找对了定位呢?”罗曼心想自己就是个没找准定位的人,所以才会跑去造劳什子“钻洞机”。

秦朗轻叹了一声说,演员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有些人看着平时很能说,但让他当众表演,他可能一上台,见到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就马上晕了,感觉好像被人当众扒光衣服似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有些人无法对着机器、镜头说话,更别提还要准确把握人物的自然真实,并且提升到艺术的高度。表演毕竟跟平常的言行是完全不同的表达。像大祥这样缺乏天赋和先天性条件的,靠后天训练很难成为合格的演员。今晚他一看到镜头,马上就失去了自控力,无法正常说话、走路,连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整个人一下就变得无比神经质起来,越想讨好镜头,越是脆弱得可怕。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圈里都这么说,北方冬天的菜场里有多少白菜萝卜,全国就有多少演员。我这一点都不是吓唬你,这个行业的残酷性是普通人想象不出的。”

这时,轮到秦朗带着左卉子排练、走位了。

看着他俩在规定的路线和炸点之间奔来跑去,罗曼心想,左卉子同样也不会演戏,但她至少可以靠脸吃饭,更重要的是她有强大的背景资源可以帮她实现浮华之梦。而大祥既没有上天厚赐的演员天分,更没有人脉关系,他唯一可以仰仗的就是能吃苦,却偏偏用错了地方。

她远远望着大祥跟群演们站在河边冻得瑟瑟发抖,不住地搓手捂耳朵。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跳进河里扮演一具具浮尸。两个场工已经端来了一大锅烧滚了的姜汤,好让下水拍戏的人上岸后灌上一碗御寒。

风越来越大,秦朗和左卉子都已经排练完,补好了妆。执行导演喊“准备实拍”的时候,群演因为站得远没怎么听清楚。刚才骂人的副导演又接着大声呵斥这群人:“你们聋子啊!站那儿吵吵什么?没听见要开拍了吗?再自顾自说话就给我滚!少在这里惹气!”

他还没骂完,就听贺导威严的声音通过一个大喇叭压过了他:“你在这里骂什么?知道群演离得远听不见,干嘛不用喇叭通知!这鬼天气,你怎么不自己站那儿去!”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群演们更是感激地望着贺导,大祥率先迈进水里,做好了浮水准备。

秦朗站好了位后,只听执行导演一声令下,烟火师叫了声“放烟”,便和助理手握黑白黄三色烟筒,穿梭奔跑在现场,营造出硝烟弥漫的场景来。

各部门准备就绪,在导演的指令下,烟火师以最快的速度撤离现场,群演纷纷“漂浮”在水面上。秦朗先按照原剧本规定的情节在预定位置上做完整条的动作,然后掐准了时间纵身跳入水中,在一具具“浮尸”和一个个炸点之间游向河中央。

罗曼看到那冰冷彻骨的河水从他的脚上一直漫到腰间,然后再到他脖子,最后见他整个人都没入冰水中,不由得缩起自己的身体,抱着秦朗的大衣站在那里默默祷告上帝,求祂千万千万保佑秦朗一条就过。她相信以秦朗的专业能力完全能办到,但是这毕竟是一次团队作业,除了他以外,各处烟火、炸点,还有一动都不能动的群演,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小错都可能导致包括秦朗在内的十几个人都要顶着酷寒再拍一遍。这让罗曼想都不敢想。

幸好,这一次实拍顺利通过。水下的人在听到导演一声“OK”后纷纷爬上岸,一个个脸色发青,嘴唇发紫,七嘴八舌地说着他们快昏过去了。

秦朗顾不得喝一口预防感冒的姜汤,赶紧去帐篷里换了一身干戏服,吹干头发,准备下一次拍摄。

第二次拍摄不一会儿就开始了。群演们不用也没法换衣服,还没怎么暖和过来的身体始终贴在湿漉漉的单薄衣服里,再次浮到了水上。但还没等到秦朗带着左卉子做完在岸上奔跑的动作,河里有个群演已经受不了晕了过去,被众人抬到岸上。于是这一条只能再来一遍。

好不容易拍到朱楚天拉着罗敷的手跃入水中的镜头。左卉子跳进刺骨冰水的那一瞬间,就冻得几乎没法呼吸,差点惨叫出声来。好在秦朗比她早下水,一把扶住她,又背着镜头用手捂住她的嘴,才没让这一条被她的惨叫废掉。只见他带着她,按要求相互扶着游向河中央,炸点不断在他们身边的位置上爆炸。最后两人必须游到一处密密的水草下躲起来,等着岸上追击他们的人跑过去。

一停止划水动作,左卉子就禁不住地发抖。她紧紧缩在秦朗怀里,靠他的体温维持着,耳边只听秦朗轻声说:“再坚持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罗曼站在岸上一动不敢动,只能在心里不住祷告,希望这一切快快结束。

她记得秦朗跟自己描述过他曾在东北农村零下30°C的恶劣天气拍戏,手冻得没了血色,痛得十指连心。一句台词都说不出来,只想爆粗口。而为了拍出暴风雪的感觉,他还不得不任由鼓风机对着自己狂吹。

想起这些,罗曼都感觉到了秦朗此刻在刺骨的水下,那种脚都快抽筋的冰冻。

“他会不会麻木?”她不安地揣想着,心想他只穿着单薄的衬衫,衬衫一进了水,非但不保暖,还妨碍他在水里的动作,可想而知有多难受……

忽然一阵骚动,导演还没有喊停,拍摄便不得不终止了。原来,左卉子冻昏了过去,被秦朗抱上了岸,吓得众人手忙脚乱地拥上去施救。

拍摄终于结束。群演们大难不死一般从水里爬出来,急急地端着姜汤,边喝边跑去林子里换回自己的冬衣。

大祥从水里爬出来时,也差不多快冻晕过去。他今天已经在片场呆了将近24小时,吃得差,睡得少,加上这么两次折腾,终究也扛不住了,幸好他的忍耐力已经被训练得超强。

他见大家都惊慌失措地围着晕过去的左卉子转,无心顾上别人,便自己喝了姜汤,抱着衣服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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