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老 师
罗曼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沙鸥了。拍火车站夜戏的晚上,她跟着秦朗一起到了棚里。趁秦朗化妆的时候,她见沙鸥的两个小助理也在现场,便过去打招呼。小于和小葛都说沙老师这几天忙着写东西,不许任何人打扰她。
雨下了一整天,即使是棚内也格外的湿冷。空气在零度的夜晚像是凝固了一般,冻得人没想法。
化妆师正在给裹着大衣的左卉子化妆,啧啧地夸赞她的花瓣唇怎么怎么好看。
离她们最近的乔娜不屑地跟自己的助理冷笑着使了个眼色。
于是乔娜的助理便做出很羡慕的样子走到左卉子跟前,端详着这张公主脸问:“卉子小姐,你的额头填得很成功,是日本做的吧?日本这方面的技术就是比韩国好很多呢!”
一旁左卉子的助理赶紧上前说道:“我家卉子从来没做过整形。天然的额头!”
乔娜的助理笑说:“做就做了呗,圈子里的女星谁不打针、不微整呀!”
左卉子的助理刚要反击,导演助理过来催场了。
左卉子忙起身,在服装师殷勤的帮助下,脱掉了外面的羽绒大衣,把一件戏里的毛呢大衣套在她民国的学生裙装外。
这场戏拍的是罗敷偷偷离家出走,拎着箱子登上火车包厢时,却发现哥哥罗南山早已坐在车内等她了。
在镜外观看的罗曼觉得,江云笙饰演的罗南山开场表现有进步,台词和动作的情绪都比较准确,只是左卉子可能因为第一次面对镜头演戏,找不到人物感觉。按照剧情,她应该背转身去,忍住在眼眶里随时会掉下来的眼泪。
执行导演上来跟左卉子说戏,启发她道:“罗敷你想想,你哥没有责怪你,反而把你需要的东西都带来交给你,还一遍遍叮嘱你在外小心。你是不是会很感动?既舍不得离开他,又不能放弃出走的计划?是不是很纠结呢?所以你得这样……”
导演亲自示范着,让左卉子跟着他把转身的动作做了一遍又一遍。但要命的是,每次到了关键的特写镜头,左卉子的表情就是无法到位。无论导演怎么要求她悲情一点,纠结一些,她的脸上却总是带着一抹迷之微笑,眼泪也出不来。
江云笙也急了,因为今晚他的戏份最多,而他的女友当晚又会来横店探班。他还急着拍完后赶回宾馆。于是他提出给卉子试试催泪棒。
众人手忙脚乱,又是催泪棒,又是眼药水地在左卉子那精致的五官上忙活了好一阵,只是始终无法改变她那一脸迷离的笑容。最后逼得贺导也离开监视器,亲自过来引导罗敷进入状态。只听现场断断续续传来贺导渐渐由洪亮变成嘶哑的声音:“眼药水别滴太多,一滴就好……不行!不能哭出来!化妆师,把她的眼圈弄得再红一些……泪眼婆娑!泪眼婆娑!什么叫‘泪眼婆娑’!你这是泪眼婆娑吗?”
几乎所有的人都快被这场尬戏折磨得“泪眼婆娑”了,而本该泪眼婆娑的左卉子却依旧嘴角含笑,与她那双被眼药水折磨得失了神又睁不开的汪汪大眼好不相称,表情因而变得更加不伦不类,非常怪异。
罗曼看傻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跟秦朗两人面面相觑,心想还好只给她写了这么几集,不然这戏要拍到什么时候去。
坐在场外的乔娜此时最得意,颇为幸灾乐祸地对身边的助理笑道:“怎样?我没说错吧!你看她,笑的时候嘴角上扬,哭的时候嘴角上扬,生气时还是嘴角上扬,看来打算最后死的时候也是嘴角上扬了。你别说,她的嘴角整容术做得相当成功,是现在最流行的微笑唇。”
贺导差不多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这个特写拍完,拍得江云笙直接崩溃了,下去换装时还骂骂咧咧道:“昨晚打‘王者荣耀’的段位还挺高呢!怎么一演戏,段位这么低!搞得我下一场戏的情绪也没了!”他仗着有女友家的势力背景,谁都敢喷。
秦朗忽然在罗曼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在想,今晚看了她的表演,你写不下去了。对吗?”
罗曼抬起头,欲哭无泪地望着他,一副沮丧中遇见知音的样子。秦朗一下就能看出自己确实在担心罗敷接下来跟朱楚天的对手戏怎么办,她都没了写下去的劲道。
“别担心,我想办法跟她多排练试试。你写你的,忘了今晚看到的尴尬,好不好?”
“你……真的有把握吗?”罗曼不是怀疑秦朗的能力,而是觉得朽木一般的左卉子实在没有当演员所应具备的文化和内涵,就算勉强把人物演对了,那空洞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我尽力而为。为了你写出来的人物,我怎么也得让你满意,至少让她能达到你期待值的百分之六七十也好。”他冲着罗曼一笑,“豁出去了,交给我吧!”
正说着,左卉子下戏走过来,她的助理赶紧上前给她换上羽绒服。左卉子手里捧着热热的水杯,明显脸色不好看,什么话也不说,但嘴角还是微微上翘着,一如乔娜的形容。
罗曼和秦朗赶紧给她腾出坐的地方。秦朗安慰她别在意刚才的折腾,第一次出镜,很多演员都会这样,以后多排练就会适应。左卉子冲着他俩感激地点点头。
这时,大祥远远跑过来,乐呵呵地喊了一声“秦老师”,又叫了一声“罗小姐”。
秦朗问他怎么还没回家,他的戏早结束了。
“早呢!我都习惯了泡在片场,看看场工有啥事情可以帮忙的,等下收工后,估计有的好忙了。今天真的谢谢秦老师了!”大祥一口一个“秦老师”的,听得罗曼歪着头,稀奇地看着秦朗,感觉滑稽又好笑。
原来下午她在宾馆赶剧本的时候,碰巧是大祥第一次当“大特”的戏,他演百草园商号的一个伙计,在大街上跟朱楚天擦肩而过。
“路过朱楚天身边的时候,我的肩膀有意无意地撞了他一下,这样就让两个人面对面互看一眼的动作有了逻辑性。演完后,贺导还表扬了我。跟做梦一样……”大祥意犹未尽地跟罗曼描述着,“其实这都是秦老师教我的。大家都说秦老师不但自己演得好,还特别能教人演好。跟他演对手戏,特带劲儿!”
大祥显然对秦朗的崇拜无以复加。罗曼估计他已经把这个故事和他自己今天的满意表现到处说给了他能见到的所有人。而一直没做声的左卉子,这时也坐在边上边听边喝了一口热茶,悄悄抬头望了秦朗一眼。
大祥直到被场工叫去帮忙干活了,空气中还能听得到他秦老师这、秦老师那的没完没了声。虽说在剧组,大家都习惯互称老师,可罗曼咬着嘴唇,眯眼看着秦朗,总还是忍俊不禁。
秦朗看罗曼如此坏笑而不语的样子,明白她在想什么,便也冲着罗曼笑道:“要不,以后也叫你罗老师。”
罗曼赶紧乱摆手,笑说她可不敢当老师。“那会把我叫老的!我才不要人叫我‘老师’呢!你也不许!”
秦朗笑着顺口嘟哝了句:“我俩年纪差不多,怕啥……”
他忽然停住,看看四周无人,离得最近的左卉子也正跟助理说话,便压低了声音说:“我都没老,你急啥!你没我大,是吧?”
罗曼一如既往地笑着抵抗道:“不告诉你!”
秦朗咧嘴笑着,正要接下去说,只听催场的人在叫“下一场准备走位了”。秦朗马上脱下外面的大衣,交给罗曼,自己则向摄影机位跑去。
罗曼抱着他的大衣,暗自松了口气,但也莫名地有些失落……
她远远看几个主演在镜头前准备,全都冻得瑟瑟发抖。按照剧情要求的季节,秦朗穿着单薄的衬衣,外面只套了件西装马甲,衬衫袖子还卷起来,站在冰点的夜色里,跟江云笙走着一遍又一遍枪械动作。两个人试一遍位就会放下枪,搓一下快冻僵的双手,然后再试一次……
直到贺导一喊“开始”,只见秦朗推着被绑架到火车站的方芳,和江云笙展开一场枪战。
大家瞬间入戏,好像忘记了寒冷。
相比方才江云笙和左卉子那场磕磕绊绊的拍摄,接下来的戏便显得顺畅无比。大部分镜头在秦朗、方芳以及后来出场的乔娜又专业又投入的演绎下,几乎都是一条就过,连江云笙也相当不错,总共只NG过两次。
据说,这原本是乔娜最后几个镜头,拍完这场戏,她的戏份就杀青了。她扮演的狄安娜在这场戏里及时赶到枪战现场,在关键时刻因为替朱楚天挡了一枪而香消玉殒。男主罗南山也趁机救走了女主吴竹君。
“被击倒”的狄安娜在朱楚天的怀里想说却说不出一句话,眼神里充满眷恋不舍,染着血浆的手颤抖着伸向朱楚天的脸颊。整组镜头一气呵成。
乔娜是童星出身,演技磨炼得很扎实。虽然她先天性嗓音不好听,台词功底比秦朗逊色,但表演起来很豁得开,灵性十足,以至于常会让人忽略她的嗓音弱点,而被她生动精确的肢体语言和富有感染力的表情折服。尤其是她在演悲情时,悲伤不是被挤出来的,而是流露出来的。没有一点过度卖力的表演痕迹,让人感觉每个形体动作、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都那么真实,有质地、有层次、符合逻辑地在递进。
随着导演一声“OK”,这组镜头完美结束。场工拎了一桶水来,让演员们洗去手上脸上的道具血浆。
罗曼和左卉子看着秦朗从“枪林弹雨”里跑下来,都迎上去,不约而同地问他“没事吧”。秦朗一边披上大衣一边说:“没事,子弹没有弹头的,位置走对了就不会被打到。”
贺导满意地走到正在清洗双手血浆的乔娜跟前,照例给了乔娜一个拥抱,以示赞赏,并说因为左卉子的戏份,她暂时还得待在剧组补一些戏。乔娜爽快答应,并说反正自己合约上多签了十天,不影响下一部戏档期的话,贺导尽可吩咐。
“片酬可能加不了。”
“没事!”
贺导显然对乔娜的不计较很是欣慰和感激,问乔娜有没有意愿担纲他下部电影《一个人的探戈》的女主角。乔娜惊喜万分,向贺导谢了又谢,约好届时一定来试镜。
“卉子,”贺导朝左卉子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贺导刚带着左卉子走开,工作人员就给乔娜送上了一个红包。按这一行的规矩,剧组都会给扮“死”的演员发红包,以避免晦气。
只见那个工作人员笑嘻嘻地跟乔娜开玩笑:“我说娜姐,你杀青了也不请我们客啊!”
乔娜和方芳相反,从没架子,平时在组里跟大家嘻哈惯了,张嘴就没遮拦,笑骂起来也是快人快语。
只见她双手一叉腰就叫道:“你个JB,蛮好刚才这死人让你来演,你杀了,你请客。”
大伙儿轰然大笑。
乔娜笑着继续骂:“JB就是JB,说话都是JB指挥大脑的。”
一众人等笑得更歪了,连秦朗都忍不住跟着呵呵笑起来。
罗曼不明白乔娜说的字母JB是什么,为啥大家都乐成那样,连秦朗都在笑。
她看看笑个不停的秦朗问:“他们笑什么啊?JB是什么意思?我这几天听好几个人说过这两个字母了。”
秦朗一听她问这个,更笑得合不拢嘴了,转头看罗曼时,一脸的神秘兮兮。
这下罗曼就越发好奇了,追着他要答案。
秦朗被逼不过,只好歇了歇笑,说:“JB是剧组最常用的术语。因为贺导是海归知识分子,儒雅惯了,大家不敢乱说这个术语,所以就用这两个字的拼音开头字母来代替。是仅限本剧组使用的暗语缩写。”
“什么暗语啊?”
秦朗看着一派天真的罗曼,强忍住了笑:“J就是‘唧唧复唧唧’的那个‘唧’……的谐音。B是‘巴山夜雨涨秋池’的‘巴’……”
“唧----巴----”罗曼略一想就猜出是骂人的脏话,自己也笑了出来。
秦朗更是早就哈哈笑翻了,边笑边喘着气说:“以后我可能读到这两句诗都会想起你刚才那副样子了……”
的确,“鸡*巴”俩字从罗曼嘴里说出来,再滑稽不过。罗曼被他笑得无言以对,皱着鼻子却也没法怪他使坏,大有“让我静一静”之态。
等笑够了,秦朗才跟她解释:“你是文明世界的大小姐来这儿串门的,不怪你听不懂。不过说真的,这个圈子里,脏话和荤段子比别处都多。剧组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大多数人文化素质不高,你别介意。这个剧组用字母代替说‘鸡*巴’,其实除了字母,还有用各种方言说的呢!大家平常洒脱惯了,天天都‘鸡鸡复鸡鸡’挂嘴边,你看乔娜说起来不带脸红的,但她心眼儿真不坏。”
真是江湖百态啊!罗曼笑叹,她这些日子在一个迥别于自己原生世界的空间里,确实见识了另一番人生。
秦朗说,剧组就是一帮五湖四海的南腔北调人。在这里能听到各地方言和各种口语。他在很多剧组待过,学了好多种方言,在大家说的各种口语里积累自己的语言和发声经验。
“算是给自己实习台词课吧!你知道光是说同一句玩笑话,南方人和北方人的表情、语态都是不同的。表演的意趣就在这里。大学专业课只是把我们领进门,要想让声音贴近每个角色,达到乱真,那就得每天练,一直练到学什么像什么为止。我一般先是找个声音当目标,找准音域去模仿,控制发声状态,做到一开口就是准确的人物,有画面感,能给人以想象力。”
罗曼心想,难怪他说起台词来穿透力那么强,简直让人错觉他有一种特殊的剧本破译能力,能把文本上的字句像破解密码一样地用最佳方式表现出来,一下就能抓住人物的神韵。他的声音有种厚度,颗粒性特别强,一听就会被他吸引。原来,这种声音也并非天生。
秦朗说他在练声上下过一番功夫,共鸣体宽大,使他的声音有足够的可塑空间。作为一个演员,他必须很熟悉发声原理,才能使他的台词和声音表达能被有效把控,做到在低沉时不显得做作,高亢时又蕴含细腻。
接着他给罗曼学了刚才乔娜笑骂的那段话,模仿着乔娜的女声腔调,分别用四川、河南、广东、东北话把那句“你个JB,蛮好刚才这死人让你来演,你杀青,你请客”复述了一遍。他在不同口音之间切换自如,咬字、断句、气息、情绪完全就像是当地的女声,听得罗曼笑得直不起腰来,连夸他的力气也没了。
“演员的声音是造型的一部分,最能直接、真实地表达情感。所以想用声音让角色更丰满,就要知道什么时候该抑扬顿挫,什么时候要故意破音,把握好细节,这样人物就会活灵活现。哪天有空,我给你学学各种小贩的叫卖声,还有北京出租车司机神侃起来的范儿……对了!外卖、快递小哥的叫声也特别有意思……”
罗曼感觉自己脸上的苹果肌都笑得不像是自己的了,她打心眼儿里陷落在秦朗的才华之中。
“好了好了,光顾着逗你了,你看我这沾满鲜血的双手。”秦朗冲着她做出一个张牙舞爪的搞笑手势,“我去洗洗干净,你再帮我拿一下大衣好吗?”
说着,他抖落了披在肩上的大衣,走到刚才乔娜洗手的地方。罗曼抱着他的外衣跟过去,秦朗的脸上和手臂上贱满了人造血浆,他把挽起袖子的手臂伸进水桶里,像手术室的医生那样洗着双手和整个前臂。罗曼听秦朗说过,他父亲是著名的外科大夫,所以他从小就养成了这样的“医式”洗手习惯。
只见那一对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在水里哗哗翻动着,冰冷的水被他一搅和,变得欢快起来。罗曼站在一边看着他,觉得他连洗手都洗得光风月霁,磊落清朗。这个人,大概就算天塌下来,他都可以一笑付之。他好像总能让她和周围事物都敞怀起来,只要有他在身边,这夜晚也不再让人感觉阴冷冰冻了。
她望着他卷起的衣袖下充满力量的手臂,那男性特有的肌理诱人的轮廓线条,让人情不自禁浮想联翩。忽然,她觉察到了自己心跳得厉害,想看又不敢看……暗笑自己原来那么色。
秦朗直起腰来擦干了手,走过来穿上大衣,继续笑着问她:“怎么样,刚才给你上了一堂台词课,叫我老师不吃亏吧?”
不等罗曼回答,他又补了一句:“我叫你老师也不是白叫的,有空多给我讲讲古典音乐吧!”
“秦朗——”
听见叫声,两人同时转过身去,只见贺导带着左卉子向他们走过来。贺导边走还边对左卉子交待着:“每一段戏,每个情节,每个动作和表情,都应该有依据,要有内心想象的过程……”
贺导走到秦朗跟前,特地嘱咐他说:“接下来,朱楚天和罗敷的对手戏非常重要。秦朗,你找时间多教教卉子,帮她琢磨一下罗敷这个人物,培养出两人在剧中的感情。记住,我只给你们两周时间。从明天开始,你俩就是恋人关系。”
说着,他又转向左卉子道:“你现在跟我去监视器看回放,我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
看着贺导带左卉子离去,罗曼从秦朗的身后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调侃地笑道:“瞧!那才是该叫你老师的人。”说完,就一笑跑开了。
罗曼害怕被叫“老师”,尤其害怕被秦朗叫作老师;同样,若让她叫秦朗“老师”,她也觉得很别扭。
贺导方才的话,无意中唤醒了罗曼。转眼,她的休假已经过去了一周。她竟然发觉,这客串一把的一周几乎让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再有一周就要回到公司上班,回到那庞然大物般的盾构机面前了……
这一周来,她是那么充实而快乐,以至于现在一想到不久又要回去坐在办公室里的日子,她就有些惆怅,不,是非常惆怅。
可是,她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将要回到原来的生活而惆怅吗?还是因为……因为再也听不到那爽朗动人的笑声而惆怅?
罗曼被自己突然的、咄咄的问题给怔住了……
“不,”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别逗了!难道我爱上他了不成?这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他多大?我多大!怎么可能啊!别搞事情……”
她在心里大声提醒着自己别做他想,自作多情犯花痴是会被人笑死的。然而,她知道自己无法解释,为什么每天不呆在舒舒服服的宾馆客房里写稿本,而宁可坐在又脏又乱又冷的片场一角码字——难道,只为了那个让她感觉亲切又安心的身影吗?
她的耳边重又响起秦朗说过的那些话。
“他以为我跟他差不多大……甚至以为我比他小……”罗曼觉得自己被阴丝丝的夜风一吹,有些清醒过来了。她的年龄始终对外是个秘密。至今为止,从没有人能一眼看出她的真实年纪。今晚之前,她还一直为了外人无法猜出这个秘密而得意。可是这一刻,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沉沉的,像钟摆一样晃来晃去,晃得她难受。